声音来自西跨院，故意扬高的嗓门，宁蔻儿又不聋，这一吼，尽数贯入她耳内。
原以为发卖李妈妈后能清净两日，谁知，这才隔一天功夫，又吵闹起来了。
这个菊香……
宁蔻儿拨弄了两下透着粉嫩光彩的指甲，翻身侧卧着，懒懒地开口，“谁在外头吵闹？”
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
“娘子恕罪，是奴婢惊扰了娘子，刚才春香和冬香在外头议论娘子的是非，奴婢呵斥了两句，”菊香半蹲着回话，等待宁蔻儿喊她起来，心想自己替娘子教训了下人，娘子一定会奖赏她的。
宁蔻儿轻飘飘投去一眼，落在菊香那身装扮之上。
双鬟髻，玫色比甲，白色护领缀金丝纽扣，淡绿色马面裙，好不干净一丫头。
“那我是否还得谢谢你帮着训导丫鬟？”宁蔻儿神色淡淡。
“奴婢不敢，”菊香提裙跪了下去，勾着头，一脸惊慌道，“奴婢怎敢要娘子的谢意，奴婢只是想着替娘子管好这挽月苑。”
宁蔻儿微微挑眉，恬淡的神色多了几分嘲弄。
虽然前世的记忆还是很模糊，但是今儿听秋菊教训他人，她肯定是个瞒上欺下的刁奴。
“你想做挽月苑管事的位置，对吗？”
菊香微微抬头，又不敢直视宁蔻儿，“奴婢……奴婢只是想着替娘子分担而已，管事的位置是万万不敢想的。”
“是么？”宁蔻儿勾起唇角，显出一抹甜美的笑容，“那你穿着管事的衣服作甚？我记得这件衣服是我赏给李妈妈的，她一直都舍得穿。”
菊香肩头缩了一缩，忙道，“李妈妈已经离开，这衣裳若是不穿的话，就白白费了娘子一番好意，奴婢就想替李妈妈穿了，也算是感恩娘子的一番好意。”
宁蔻儿又打量她一眼，短叹一声，翻身坐起来，一双玉足踩在拔步上，轻盈的身段婀娜娇美，尽显出几分温婉柔美之姿。
秋菊连忙跪着转身。
宁蔻儿落座，喝了口茶，眉头微微一皱，又将茶水吐了回去，轻轻地将茶盏搁下。
茶凉了，又涩又苦。
“奴婢……奴婢……”菊香虽没抬头，可能察觉那美眸透出来的冷芒朝她而来，忙更压低头，说道，“若是娘子觉着奴婢还得用，那请娘子给几分体面，奴婢一定替娘子管好挽月苑。”
这话藏了一天，说出来后，她整个人轻松了。
“放肆！”宁蔻儿挥手将那茶盅朝着秋菊挥了过来，茶盅碰着秋菊的额头，发出一声闷闷的‘咚’声，而后，带着茶水，滚落在地。
菊香忍着茶水打湿的狼狈，腰又弯了几分，惶恐道，“娘子息怒，娘子息怒。”
“来人呐，”宁蔻儿也不想太多废话，喊人进来。
“娘子？”
“去叫伢婆子过来，”宁蔻儿眼睑未抬，只瞧着瑟瑟发抖的菊香。
冬香应声而去。
外头春香凑过去问冬香，“娘子何事恼怒？”
“菊香怕是留不长了，”冬香差点笑出声来。
“是不是真的？嘿，外头不是说娘子性子变得柔绵许多么，怎得还如此骄横无理吗？”
“……”
剩下两人嘀咕什么，宁蔻儿听不清楚了。
柔绵的性子？说的是她么？
她无声地笑了笑。
她必定还是那个骄横无理的宁府嫡女，只是对待的对象不同了而已。
没多久，外头传来说话声。
姚嬷嬷疾步走来，身后跟着伢婆子。
“娘子这是怎的了？好好地又要发卖菊香作甚？”
这三头两头地卖人，太太哪里有时间再拨人进来照顾。
而且，这些人都是太太精挑细选的，这卖了又卖，是几个意思？
姚嬷嬷怎么看都觉着宁蔻儿跟变了个人似地。
以前她使唤李妈妈和菊香时最为顺手，还时常打赏她们，怎得二话不说就卖人的。
“嬷嬷，”宁蔻儿站了起来，一双美眸透着玩味儿，“请记好了，卖人理由有三，一，身为丫鬟，连口热茶都没给主子准备，是失职，二，明目张胆偷他人的衣物穿在身上，是窃贼，三，吵了本娘子休养还振振有词，是犯上，你说卖得还是卖不得？”
姚嬷嬷闻言，老辣的目光落在菊香的身上还有地上碎了的茶盏上，便负手说道，“是该卖，不过老奴以为天天这般卖人，外头怎么看咱们府呢？”
宁蔻儿心里啐了一声，鄙视姚嬷嬷的狡猾，说了等于白说，还是不让卖。
“嬷嬷说得也是，”她可不傻，知道府中声誉和自己声誉息息相关，于是便道，“那依嬷嬷的意思，该如何是好？”
姚嬷嬷脸色稍好看些，便道，“略加施以惩戒，下回便知晓了。”
“嬷嬷不愧是我母亲身边最得力的左右手，”宁蔻儿违心吹捧了姚嬷嬷，见她露出得意之色，便接着说道，“菊香偷衣服，挟手杖十下，吵着本娘子休息，掌嘴二十下，没有尽职便扣半年月俸。”
姚嬷嬷听了，脸色微变，但又很快冷静下来了，若是说宁蔻儿责罚过重，便是打了她自己的连，便道，“娘子做得极是，奴婢这边回去回禀了太太。”
菊香软在了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她还不如被卖了呢。
“叫外头的粗使婆子进来，菊香就交给他们了，”宁蔻儿又回到床榻，侧卧着，神色慵懒，好似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外头的哭喊声确是真切无比的。
挽月苑里的丫鬟婆子全都战战兢兢的了。
这厢，姚嬷嬷回到上房锦松苑，将这事儿说给了姚氏听。
姚氏连连点头，“我就说么，蔻儿怎么会变了性子？根本就是你想多了。”
“可是太太，娘子屋里一下子少了管事嬷嬷和大丫鬟，那娘子屋里是不是该添人了？”
“这是自然，”姚氏赞同地点头，“还是嬷嬷你心疼蔻儿，替她着想。”
不知道为什么，姚嬷嬷听到这话时，忽然觉着心肝儿颤了下。
想起宁蔻儿那玩味儿的笑容，后背脊更是窜上一股凉意。
老天，大娘子该不会是中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