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瑜的估计很准确。
没过两天——
准确地说是一天后,温盛然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看到号码的时候他正和明珩在书房里下棋。
下的是五子棋。
两人一个比一个菜，电话来的时候温盛然还差一步就要输掉，他果断地接起了电话,然后顿了顿，站起了身。
明珩嘀咕了一句“又跑”。
黎瑜跟黎瑾对视了一眼,后者坐在了他的面前。
“姐姐陪你下呀。”她笑眯眯地道。
黎瑜往外走,一直走到二楼走廊，听到了尽头温盛然说话的声音。
“嗯,在哥哥家里。”
“……还没。”
“……没有就是字面意思,一点征兆都没有。”
他顿了顿,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回来？”
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些不易察觉的焦躁。
黎瑜垂了眼眸，神色很淡,靠在栏杆上没有过去，低头发了条消息。
很快,温盛然脸上就出现了怔然。
“明天么？”他低声道，“……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吐出了一口气。
然后,他一转身,看到了不远处的黎瑜。
短暂的愣神之后他开了口：“我妈妈说她明天回来陪我。”
“好。”黎瑜道。
他笑了笑：“别紧张。”
温盛然抿了抿唇：“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声音很闷。
他能承认这一点已经算很难得。
黎瑜想了一会儿，道：“带你去个地方吧。”
房间里,明珩和黎瑾还在下棋。
听到开门的声音,明珩愣了愣，探了个头：“哥，你们去……诶姐你憋扒拉我！”
黎瑾一把把他拽回来，依旧是笑眯眯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威胁：
“给我好好下。”
房间外，温盛然稀里糊涂地跟着黎瑜上了车。
车子一路往外开,到了人烟稀少的郊区，黎瑜把车停在停车场，温盛然抬起头，看到了场馆的名字。
-生命科学科普馆
从名字上，他作出了判断。
是他会路过但应该不会走进去的地方。
“走吧。”黎瑜道，“带你进去，这里是免费参观。”
“……不去了吧。”温盛然小声道，“其实我也没那么紧张，而且这些生理常识课上都讲过吧。”
换做往常，比如是明珩拉他进去看热闹，他说不定就去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黎瑜一本正经把他带过来。
他就觉得有一丝隐秘的羞耻。
但是他忘了，从小到大，他都很难对黎瑜说出“不”这个字。
两分钟后，温盛然站在了场馆里，面色僵硬地看向了面前的玻璃展示柜。
展示柜里是一具被标识了omega各个器官的人体模型。
包括看得见的腺体，和看不见的生殖腔。
这些他在课本上见过，但是眼前的模型显然做得很逼真，他仰着脸，心想要是被他们班上那群alpha看见，肯定要吹两声下流的口哨。
但是生理知识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应当让人觉得羞耻的地方。
相反。
就像他们生理老师说的那样，人是自然这个造物主最伟大、最奇妙的创造。
他们一路往里走，温盛然已经明白了黎瑜的用意。
恐惧的来源很大一部分是未知。
如果知道了二次发育的本质就是发育成熟，是可控的，确实能很大程度上地缓解一部分紧张。
最后，他们来到了科普馆内的影院。
黎瑜看了一眼牌子就笑了：“正好赶上一场，要看么？”
温盛然点了点头。
这种科普馆，面向的主要是学校实践活动，平时几乎没什么人。
他们进去的时候，影院里就只有两个人。
工作人员原本正在里面打扫，见到他们进来愣了一下，随后冲他们点了点头，离开了场地。
温盛然和黎瑜在中间的位置坐下来，前后左右都没人。
影片是纪录片，统共三十分钟。
内容很简单，是针对小朋友的科普向，画风温馨，就是有些枯燥。
十来分钟之后，黎瑜偏过头，黑暗里，温盛然靠在座椅上已经睡着了。
分化前omega会格外缺乏精力，他们刚刚已经走了很久。
他盯着乖乖睡着的omega看了一会儿，伸手让他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上，然后一个人看完了影片。
第二天，穿着精致的女人出现在了黎家门口。
哪怕经历了长途的飞行，她看上去也依旧神采奕奕，连发型都丝毫不乱。
温盛然已经有了分化的初期症状，抱着抱枕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恹恹的，女人走进来，俯下身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
“宝贝。”她道，“你看上去有点糟糕。”
她还是习惯性叫温盛然宝贝，用一种表面温情的口吻。
这么多年温盛然已经习惯。
他身上穿了一件米白色的卫衣，衬得整个人都软软的。
他费劲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明珩担忧地看着他，伸手要去扶他，却被另一个人抢先了。
黎瑜伸手把他稳稳地扶起来，好让他至少能平稳地站稳。
温盛然看着他，跟他轻声道别。
“哥哥再见。”他道。
黎瑜看着他：“再见。”
女人带着他离开，温盛然最后向后看了一眼，看到了他温和的神情。
于是，他原先忐忑的心情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
温盛然真正分化，是在当天的半夜。
他睡在床上，突然感觉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燥热。
陌生的热潮席卷了他的整个神经。
他从噩梦中醒过来，额上都是细密的冷汗。
灯蓦然亮起，他睁着眼睛看过去，是穿着真丝睡裙的女人，他的母亲。
她看上去衣衫齐整，眼神清明，像是根本就没有入睡的样子。
她逆着光打量温盛然，像是第一次打量这个自己经过鬼门关才生下的孩子，端庄秀丽的脸上神色意味不明。
过了一会儿，她才道，声音温和：“宝贝，难受么？”
温盛然点点头。
他从来没有体会到这种完全陌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