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十号，是送傅秋歌去上学的日子。
因为傅向北前一天晚上找好了，所以一大早，大春爹就赶着牛车来到他家。
行李，衣服，生活洗漱物品，收拾了好几包，傅向北都给拿到牛车上。
“南枝，你带秋歌姐和孩子坐牛车去镇里，我骑自行车先去将车票先买好。”
“你放心去，我带着人后面到，去跟你会合。”
傅向北就骑着自行车先走了。陆南枝将牛牛妮妮抱上牛车，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秋歌出来，就进屋去看看。
“秋歌姐好了么？牛牛妮妮都上牛车了，大春爹也在外面等着呢。”
傅秋歌坐在炕沿上，双手紧紧攥着衣襟，嘴唇也紧紧抿着。
她穿着陆南枝给买的崭新衣服，头发长了一些，以前贴着脖子根，现在垂到肩头。
经过两个多月的调理，她身体恢复的很快，体重从六十斤长到九十几斤。
曾经皮包骨一样吓人的脸现在不仅长了肉，还红润有光泽。整个人就好像脱胎换骨，完全看不出八年的苦难煎熬。这里，其实也有陆南枝每天从空间弄出的灵泉水的功劳。
不过，村里人没夸张，秋歌真的是很好看。她的好看和陆南枝不一样。
陆南枝是一巴掌大的椭圆瓜子脸，皮肤白皙吹弹可破，五官精巧细致，很明艳的美。
傅秋歌皮肤略深一些，天庭饱满的圆脸。眉毛齐顺，大大眼睛，很挺的鼻子。五官长得比较大气，是人们常说的贵妇脸，旺夫相。
这也是为何当初她和四新村村长家儿子订了亲，两年不结婚，人家都愿意等的原因。
只是，再好的旺夫相，再恢复从前的模样，心里的创伤和刻在骨子里的自卑还是挥之不去。想迈出这一步，真是太难了。
“秋歌姐，你后悔了？”陆南枝轻声问。
秋歌不敢看陆南枝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些轻颤：“南枝，我真的可以吗？我二十八了，我还……”
陆南枝从柜子上拿起梳子，给秋歌梳起头发。
“秋歌姐，你头上这两块被拽秃的地方长出头发了。浓密乌黑，比周围的头发还好。头发都可以有新生，你为什么不可以有？
二十八岁如何，三十八岁又如何？双平市没有人认识你，你不说你的过去就没有人知道。放弃唯一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你甘心么？这些日子你看书写字，是开心还是煎熬呢？”
秋歌猛地抬起头，眼底浮起光亮：“开心，这些日子是我这多年来最开心的日子。”
陆南枝将秋歌的头发一分为二，梳成两个麻花辫。然后拿着镜子给她照照。
“人生短短几十年，就该为了开心而活。头发梳起来显年轻，秋歌姐说自己十八也有人相信。”
秋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好像自己真的回到十八岁模样。
“南枝，谢谢你，我再也不当逃兵了。”
“我就知道，秋歌姐可能会犹豫，但一定不会退缩。已经死过几次的人，还会怕开心的活着么？”
陆南枝和秋歌手拉手一起出门，关好栅栏后，上去牛车。
大春爹鞭子一甩，牛车晃晃悠悠的往大桥镇走去。
“陆知青，你们这拖家带口大包小包的，是去走亲戚么？”大春爹一边赶车，一边跟陆知青闲聊。
陆南枝笑着道：“不是走亲戚，是送秋歌姐上学去。”
大春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干啥去？”
陆南枝看看秋歌，秋歌紧了紧手，清了清嗓子说道：“宋三哥，我去双平市上学去。”
“啊？哦，上学……好啊，挺好的，挺好的。”
大春爹赶着车沉默了一段，抽了两袋烟后，还是忍不住回头问：“秋歌，大人也能上学啊？”
秋歌点头：“南枝说能上成人大学，向北就给我找了学校。”
大春爹又好奇的问陆南枝：“陆知青，成年人学校都学啥啊？都是大人了，学啥不都得过日子吗？”
陆南枝笑着道：“成年人学校学的东西可多了，烹饪裁缝啊，修车修表啊。管钱算账啊。只要你想学，拿学费就有人教。是，学了也得过日子，但过的日子就完全不一样了。”
大春爹来了兴趣：“陆知青，那这个大人的学校上下来要花多少钱吧？”
“秋歌姐去的这个学校一年学费二百八，加上资料费和杂七杂八的，三百五吧。生活住宿费，一年一百多左右。因为咱们村是贫困村。咱村的人去学习，吃喝住宿是全免的。这样一年三百五就够了。”
“三百五！”
大春爹眼睛瞪起来老大，好像听到了什么天文数字一样，差点吓过去了。他活了三十多年了，还没一把拿过三百五呢！一年到头累半死，到秋结算一百多，七八口等着花。
“一个女人一年上学就花三百五？三百五都能买头牛回来耕地了！姑娘家家的，结婚嫁人才是正事。眼看着这钱就扔水里了，可惜死了。”
秋歌脸上的笑僵硬了，陆南枝握了一下秋歌的手，直接怼回去：“宋三哥。你的意思是，一个女人的一辈子，还不如两头牛值钱？”
大春爹呵呵笑，他就是这个意思，但却摇了摇头。
“我可没这么说，我就是觉得别人家的女人都是结婚生娃过日子，你们这么折腾，让人笑话。”
陆南枝瞧着大春爹的阴阳怪气，她也阴阳怪气起来。
“一不偷二不抢，花钱读书为什么被人笑话？别的女人结婚生娃，我们就必须结婚生娃啊。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为什么在意别人什么说。”
秋歌拽拽陆南枝，不让她再说。可陆南枝就讨厌男人这种因为生而为男人的性别自豪感。
心头转了转，说道：“宋三哥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五年后，傅秋歌一个月赚的钱你一年都赚不到。”
大春爹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陆知青，你这话啥意思，你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干活赚钱，还挣不过一个女人？我一年给村里赶车，能赚一五十块的。秋歌一个女人，一个月就能赚一百五，这不是白日做梦，开玩笑么！”
陆南枝笑了：“一个月一百五多么？我这都是保守说的。我想说一个月一千五的。反正宋三哥，就说你敢不敢赌吧。”
大春爹脖子一支愣：“敢，我怎么不敢！怎么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