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山家，如今早不复往日的热闹。
陈红海和陈红江在城里住没回来。陈红生的媳妇儿是个善良的人，她不想重走婆婆的路，已经跟陈红生提出离婚，现在带着俩孩子住娘家。
此时，这偌大的院子只有陈红生和陈大山父子在。
而陈家接连变故下，陈红生早没了精气神，每天就是喝大酒，醉生梦死的。
傅向北走进来，看到陈红生在他屋里冰凉的炕上躺着胡话连篇，酒气熏天。头顶不远就是他呕吐的一滩污秽。
陈大山则蹲在书房的地上，看着那曾经埋钱的地方被挖出一个大坑，一口接一口的抽着旱烟。屋里，早已经被烟气弥漫了。
傅向北一步一步来到大坑的另一边，坐下。
“我看你行李都收好了，在明天中秋节这个合家团聚的日子离开此处，离开你辉煌了十七年的三宝村。陈大山，我想知道你此时心中是什么滋味？”
陈大山挑眉看向傅向北。两个月没洗脸的他，此时脏的看不出肉皮颜色。长起来的头发灰白各半，稀稀落落的顶在脑袋上。整个人潦倒不堪，就剩下一双眼睛透着毒和恨。
咬牙切齿：“傅向北，我之前真是小看你了。”
傅向北眼底微微眯起一点：“怎么不继续装疯了？”
陈大山将手里的烟袋锅子在桌子腿上敲了敲，呵呵。
“案子已经了结，我已经逃脱了牢狱之灾。就算你知道我装疯，也不会再去翻案。因为你知道上面已经对你不耐烦了。再不听话，你现在的一切就会被收走。”
傅向北冷哼：“你觉得我会在乎在那些？事已至此，你还不知道我现在有的一切，都是你硬塞我手里吗？”
陈大山干瘪的嘴唇哆嗦几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硬塞给你的？我怎么会硬塞给你。我明明是拼命的，死死的攥着呢啊。”
傅向北将酒瓶子拿开，倒了一杯放到陈大山面前。
“是，你在死死的攥着。可你不知道么？如果你手里有一把沙子，越使劲的攥住，沙子越会从指缝里漏掉。摊开手掌，沙子才会一直在。”
陈大山哆嗦的手拿起那一杯酒，仰头一口喝了。闭上眼睛，狠狠的狠狠的深吸一口气。
“我陈大山自以为聪明的活了半辈子，居然被你一个小辈说教了，还说的我没法反驳。”
傅向北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但他没喝，而是倒在地上敬了父亲。
“陈大山你聪明么？你为了逃脱自己的牢狱之灾，把亲生女儿铜锁嫁给一个傻子，让同床共枕三十几年的妻子顶罪，最后落的两手空空，丧家之犬。等你去地下见着我父亲，他一定会笑你蠢的。”
“铜锁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胡桂花也早就不和我同床共枕了！”
陈大山忽然将手里的酒杯使劲摔到地上，恼羞成怒的嘶吼一声。
“……什么？”
傅向北眉头紧蹙，陈大山这说的什么？刚刚承认自己不是疯子，这又在说疯话。
陈大山气哆嗦了，咬牙切齿道：“生了红生后不久，我那东西就不好使了。在生铜锁之前，我们就分房睡两年了！都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野种，我养了她十九年，让她回报我不应该吗？
那胡桂花不守妇道，耐不住寂寞的出去找男人，还生下了孩子。我装聋作哑这么多年，如今给她赎罪的机会，她有什么可委屈的！”
傅向北看着陈大山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觉得可恶至极。
“就算铜锁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也叫了你十九年的爹！就算桂花婶子和别人有染，那也给你生儿育女。陈大山，你这辈子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得失，残忍冷血，活该落到现在这地步。
我爹半辈子过的痛苦，还落的惨死。看似毁在苗乡花和二驴子手上，其实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你。为人子不报这血仇是不孝，我本想将你送到监狱，看着你将牢底坐穿。但现在我觉得，你这这结果比让坐牢还痛快。
机关算尽一辈子，到头却成了别人弃子。成也吴家，败也吴家。风光十七年，到头来最怕我爹抢你的村长之位，现在是我的。你耗时五年修的这么大院子，现在是我的。陈大山，你说这是不是报应不爽呢？”
陈大山哈哈大笑，笑得差点上不来气的那种。
“报应不爽，好一个报应不爽。如果早知道我会到今天这一步，真希望当年是你爹当这个村长。凭着你爹能吃苦的干劲儿，凭着我的聪明脑子。我们一定会把三宝村变成十里八乡的富裕村。
我活的坦荡，我和傅勤还是好朋友，我们都儿女成群，说不定还联姻成了亲家。可是……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陈大山抬手，将笑出来的一滴眼泪抹去，眼底又发起狠来。
“但是，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娘明明是我先喜欢的女人，偏偏，她就嫁给了你爹。你爹抢我的女人，我就抢他的村长位置，我觉得这很公平，非常公平。”
傅向北心头咯噔一下，拳头紧握，一道阴风来到陈大山面前。
“陈大山，你对我爹用尽手段，原来是因为我娘？”
陈大山看着面前砂锅一样的拳头，没有收敛，反而笑的更肆意了。
“向北你知道么？你爹娘不只生了你一个孩子。你娘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有人告诉她你爹在山中遇险了。你娘不顾身孕去找他，结果动了胎气，生下来一个男孩猫儿一样，哭了两声就死了。
你还有个姐姐，和你娘一样特别漂亮，特别可爱。但是三岁的时候掉井里淹死了。就你的命硬，我好几次出手你还是活了下来。哎，我不该心软的，不然，就不会有现在的事了。”
傅向北的头皮都麻了，一把拎起陈大山的衣服领子：“你这个畜生，原来你不仅害死了我爹，我哥哥姐姐居然也是你害死的！”
陈大山直接用脸迎上傅向北的拳头，脸上带着一抹得意的笑：“对啊，他们都是我害死的。你很生气吧？你打死我啊。来啊，打死我啊。”
傅向北脑袋里闪过那一个个画面，气血翻涌，眼睛通红好像走火入魔似的。拳头呼啸着就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