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在恶兽凄厉的咆哮声中，眼前黑幕幻境破碎。
接踵而至的是刺目白光，清风拂面吹散了浓重血气，叶晚苏和沈知絮跌回了寻常幻境，只是耿素却不见了踪影。
沈知絮收起羽翼，魔纹还未退散，双目赤红，满脸是血，看起来很是有些吓人。他捋了把额前碎发，笑着露出一侧虎牙，拽着叶晚苏的衣袖，轻轻晃着：“师尊，我刚厉不厉害？”
叶晚苏收了指尖符咒，丢了块帕子给他，语气还是一贯的清冷平静：“擦擦吧，满脸是血，脏死了。”
沈知絮捏着帕子，笑着认真擦起了脸，他知道师尊一定是因为嘴硬，才不愿意夸自己厉害的，嗯，一定是这样。
这般想着，他擦脸的力道又重了几分，直擦得面颊泛红，有些刺疼。叶晚苏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夺过帕子：“低一点。”
沈知絮嘿嘿笑着弯下腰来，抻着脖子，将脸凑近叶晚苏，亲昵的蹭了蹭她的鼻尖，可还未等他得意多久，叶晚苏就无奈的向后躲开了，专心给他擦起了血迹：“你何时有了对儿翅膀？”
沈知絮身形一僵，眼神躲闪，故作不经意道：“师尊知道的，我本就有一半魔族血统，可能……就这么长出来了。我也不知道，反正挺好用的。”
“嗯。”
“师尊，刚刚那几头畜生可真恶心……”
叶晚苏手上动作未停，漫不经心的插话道：“厌山也有这样的翅膀，魔族中只有上古魔神的正统后裔才会在成年后长出羽翼。你是半魔之身，就算长出来力量也该不敌父辈才对。”
沈知絮眉头微蹙。
叶晚苏继续道：“可方才我瞧着你的翅膀与厌山相比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有你体内那股与你本身神识相斗的汹涌魔气，似乎也有点那位故人的影子。沈知絮你还不打算和师父讲讲吗？”
叶晚苏笑着，目光灼灼与沈知絮对视着。
半晌，沈知絮面色越发难看，原本快要散去的魔纹再次清晰浮现，嗓音有些沙哑的，缓缓冷声道：“师尊，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那些事情，那些东西不重要了吧！”
叶晚苏轻轻抚上他眉间的魔纹，笑了笑：“别紧张，为师只是担心你而已。”话虽如此，可她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
自己尚且能在身死道消后再度复生，那与她不相上下的魔尊厌山又何尝不可呢？
魔域是群鬼窟，不是最凶最烈的魔是活不下去的，更遑论当初自剔仙骨的沈知絮又是如何从群魔中爬上如今高位的，除却血统禁术，那便只有一些他不肯说的，或许是同厌山有关的交易。
沈知絮周身冷意未散，眸光中的审视也丝毫没有减淡。
叶晚苏收回手，替他理了理衣襟，末了拍着他的肩膀道：“沈知絮，我没教过你这样看人。走吧，场景又换了，找到金桂要紧，耿素也不见了。”
说罢，叶晚苏转身便朝门内走去。
沈知絮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蹙，良久，他用力搓了搓脸，笑了。
场景变幻，时间已然来到了白天，门廊之上挂满了白幡，灵堂中哭声一片。
叶晚苏刚一走进去，便见之前领路的小丫鬟，满是焦急的迎了上来，拉着她行至一边小声道：“少夫人，您怎么才来啊！少爷问了好几遍，都生气了。”
“哦？这是谁的葬礼？”
“少夫人，您怎么糊涂了，是家里的姨娘韩氏！我们那晚……”
小丫鬟凑近叶晚苏，耳语道：“我们那晚撞见被勒死的就是她。少爷也知道您瞧见了。奴婢如实回报我们雨夜出行的原因，但兰馨阁那小贱人却不承认她院子里的人见过您。一会儿您可得仔细了。”
叶晚苏点点头，拢了拢衣袖：“我知道，放心。”
反正这都是金桂经历过的事，结局不会更改，那倒不如当做沉浸式的看一出大戏，也体验一番这凡人间的爱恨纠葛。
据小丫鬟说，这位死掉的韩姨娘其实是林北音的生母，当年如今的主母王氏为了坐稳正妻之位，设计夺了她的儿子，也就是林北音。
日前，王氏还专门叫了金桂去训话，话里话外的大致意思就是希望金桂也像当年的她一般夺了柳姨娘腹中之子，可金桂似乎没同意。
叶晚苏走上前，接过丫鬟递来的香，在韩姨娘的牌位前拜了拜，全程她都能感受到一旁林北音凉意十足的眼神。
沈知絮跟进来后一直默默站在角落里，审视着灵堂众人，因为金桂很可能就混杂其间，正在偷窥。
但不自主的只要眸光一瞥见林北音，沈知絮心里那股子怒火就按捺不住。昔年人人皆赞神君林北音心怀天下，相貌风度举世无双，不知是三界中多少春闺的梦里人。
但只有沈知絮知道这个家伙到底多有心机，多么的道貌岸然，对师尊的觊觎又多么龌龊……
叶晚苏的香刚插在香炉里，蓦然便断了，灵位前的长冥烛火光扑朔，更凑巧的是，不知从哪冒了股邪风出来，那些高悬的白幡开始不停晃悠。
“糟了！不好了！韩氏显灵了！”
“天啊！这可怎么办啊！不会真是少夫人杀的吧！”
一时间恐慌蔓延至了整个厅堂，无论叶晚苏如何与这个林北音争辩，但他就是不信，这场糊涂官司发展到最后，冒出了不知道多少乱七八糟的证人证物，那个忠心耿耿的小丫鬟被打到奄奄一息，还在护主。
可就算这样林北音却依旧置若罔闻，偏信那个柳姨娘，像是决心要将自己的结发妻子置于死地。
事情发展至此，叶晚苏真的非常生气了，哪怕这个糊涂男人顶着师弟林北音的脸，她也想给他两巴掌。
周遭怨气涌动，眼前一切飞速变幻旋转，天色阴沉了下来，入目所及之处像是一处地牢，墙面顶端有一扇小小的窗子，透过窗子张望，可以瞧见此时外面站了不少人，听他们对话，似乎是在送别。
叶晚苏站在窗前，问道：“金桂，你在吗？”
良久，一股森然寒意攀上了她的背脊，金桂第一次用人形出现在了叶晚苏面前，她一袭正红色婚服，格外冷艳：“那天我就是趴在这窗前，见他最后一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