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晚苏覆手收了重华，拽了拽沈知絮的胳膊，对顾子瑜道：“本尊虽也感念你二人情谊，但你得知道，即使今日本尊不取残魂，这幻境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摄魂法阵是无底窟，她为了留住你，只会再造更多孽债。若有一日幻境无以为继，不光是你会魂飞魄散，就连楚瑶只怕也会被反噬至死。”
顾子瑜垂眸，看向了楚瑶。
沈知絮站回叶晚苏身侧，叶晚苏想要握一握他的手，但这家伙却赌气，直接攥起了拳头。
楚瑶缓缓抬起满是鲜血的手，轻轻抚摸着顾子瑜的脸颊。
她看着他苦涩的笑笑，虚弱地低喃道：“顾郎你说过的，等战事结束就来东海迎娶我，要八抬大轿，要明媒正娶。我娘亲说，我们鲛人最是忠贞，一生唯爱一人，给了鲛珠就是付了终身。我用终身来留你，可到头来却变成了这样。”
“那一年恰逢春日，我好容易说服了父亲，我织了嫁衣，日日瞧着母亲替我备下的嫁妆，那头面上的珠子，用的是我们东海里最名贵的，我很喜欢，我想着你见了一定也欢喜。
可惊蛰刚过，我没等来你，却等来了你战死的消息。父亲说，人族性命脆弱，与人族相恋是一场注定会失败的赌局。
可我却是个死性不改的赌徒，我在战场的尸山血海里，找了你三天三夜，国破了，你作为守将，被敌军割了头颅，尸身更是被悬在城门上示众。
我恨我自己没有办法替你报仇……”
“所以正巧那时，你遇见了肯帮你的人。”叶晚苏插言道。
楚瑶转过头来，看着叶晚苏戏谑的笑道：“是啊，他出现了，他说能帮我留住顾郎。”
“那人是谁？”沈知絮一双红眸好似要喷出火来了一般，急切追问道。
“魔君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何需我来点明，况且我私心里瞧着神尊似乎并不想告诉你。”
“瑶儿……”
“顾郎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们的婚仪还没办呢，你怎么能死呢？”
沈知絮上前一把捏住了楚瑶的脖子，将她腾空举起，用力越攥越紧，楚瑶满面通红额间青筋冒起，成股的鲜血自口中流出，嘴角却依旧挂着笑意。
叶晚苏凝眉，对顾子瑜道：“你若知道就赶紧说出来，否则楚瑶真的会死，本尊凑不齐残魂，天下苍生也俱难活命！小爱与大义，顾将军该是分清的。本尊允诺只要说出来，我便亲自护你往生。”
“瑶儿会如何？”
“她是东海鲛人族长的小女儿，天道会判罚，但应当不至死，若来世有缘你们自会再见。”
顾子瑜听完叶晚苏的话，含泪看向了濒死的楚瑶，道：“我不需要往生，只望神尊能不留余力护住她一条性命，她的未来还很长，不该全然交付在我这亡人身上。”
楚瑶哭着，断断续续的说着：“不要……不要，顾郎不要……”
顾子瑜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攥紧双手，下定决心道：“就在海下，我死了，您的残魂便自由了。”
说罢，他行至崖边，转头满是留恋与不舍的，深深望了楚瑶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温润浅笑，眉眼间恍然可见在那院中梧桐树下，耍着一柄大刀的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模样。
楚瑶的泪水凝成珍珠顺着沈知絮掐着她的手滚落，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她目睹着，她从尸山血海里寻回的人，当着她的面纵身跳下了深渊。
叶晚苏拍了拍沈知絮的肩膀，沈知絮极不情愿的松了手。
两人看着奄奄一息的楚瑶踉跄着爬向了方才顾子瑜跳崖的地方，闪着细光的珍珠落了一地，转而只有一抹如盛着揉碎星空般的黑色鲛纱一角，孤零零的挂在崖壁上，随风飘摇。
……
海底是阵眼所在，阵法与顾子瑜魂魄相连，沉沉海水不停地拽着他下坠，下坠……
深海的幽闭，降至深处已然是没了天关，无数鬼魂骷髅狰狞的张开大掌拉着他一道沉沦。
就在顾子瑜已然即将合上眼眸之际，他看见楚瑶向自己游来，她的鱼尾泛着好看的，如星辰般的光芒，照亮了深海，一声声唤着：“顾郎。”
她加快向前，握住了顾子瑜的手，陪着他一道下沉，深情的吻上了他的唇，在自海底泛起的红光之下，顾子瑜慢慢化为了泡影，融入了阵眼……
楚瑶至今还记得，她印象深处，顾子瑜该是那个身着铠甲，骑白马，手持长刀的意气风发的腼腆的少年郎。
这千年她看着他忘记了很多他曾在意的事，看着他日日被困在那四方院中，看着他白日在树下耍刀，晚上又披着星辰坐在廊下发呆。
她想，他该是很孤独的。
可自己却就是自私的想留住他。
……
许久，震荡的海面恢复了平静，沈知絮站在崖边，手里捧着一把珍珠，躲在暗处多时不敢上前的宋望晴，终是鼓足勇气，走到了沈知絮身边，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上次，神尊都能平安出来，这次肯定也没问题的。”
“我知道。”
“不过，你可当真知道她寻魂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
“你不怕吗？不怕死吗？她也还会死。”
沈知絮将手上的珍珠都倒进了宋望晴手里，笑笑道：“不会死的，本尊不是楚瑶，没那么弱，本尊想留住的人，天道又奈我何？”
宋望晴看着手里的珍珠，脚下捻着一颗石子，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良久，青光大盛。
沈知絮抱着叶晚苏，在群鬼的跪拜中，从碎裂的幻境中走出，宋望晴捧着珍珠，拉着被捆仙锁绑着的楚瑶跟在他身后。
刚一出幻境，就见醒转的玉清真人带着众仙和魔在外焦急的等着了。
见他们出来，赶忙凑上前来，查看叶晚苏的情况。
沈知絮难得的没有什么表情，在玉清真人确定叶晚苏无碍后，沈知絮对宋望晴道：“小白脸，你是仙界里难得的明白人，我的师尊暂且交给你了，不许有非分之想，照顾她好好闭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