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絮侧躺着，用胳膊垫着脑袋，看着阖眸睡得正安稳的叶晚苏。
自打历劫回来，和叶晚苏在一起的每一个夜晚，他都贪婪的忙着寻思，到底要如何才能从师尊那里得到更多的温暖与爱，却还是第一次发现，叶晚苏原来靠在他身边安眠时，竟不曾再皱眉了。
沈知絮想着或许自己真的变成了能够让师尊安心依靠的存在，虽然嘴硬的叶晚苏从未说过，也定然不会真的承认。
他又向里靠了靠，紧紧搂着她，与她抵着头，像小时候每一个怕黑的夜晚，来寻求师尊安慰时那样，闻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香味，喃喃着：“师尊别丢下我。”
只是这一回，沈知絮的低喃里又加了半句“我会永远和师尊在一起。”
本就睡眠清浅的叶晚苏硬是被沈知絮毛绒绒的发顶蹭醒了，却是听他在自己耳边小声絮叨着，慢慢讲着许多她问过，但沈知絮却从不肯认真提及的过往。
比如上一世他在落云山上，是从何时起，对自己生了不一般的情愫，又是如何小心翼翼的藏匿着这份感情。
自己死后的三千年，他又是过了怎样的日子，如何不要命般杀出的魔界。
也听到了他第一次受魔气所控屠戮过后，清醒时站在尸山血海堆里，望着百里尸骸，无数冤魂，蜿蜒成河的血流，是怎样的无措，回想起自己往昔对他的教导，他又是如何的矛盾，如何的厌弃自我。
听到他说，那日金殿重逢，他一眼便认出了她，久别重逢的激动，夙愿终成难以抑制的喜悦，还有对多年苦寻的埋怨，恨她为什么就不能早些回来，为什么不能早些再像小时候那样，将破败不堪肮脏透顶的他从泥沼中救赎。
他怕极了，怕在他眼中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师尊会厌弃他满手鲜血，身背累累业债，会厌弃他无法自控，无法抑制对鲜血杀戮的渴望。
会觉得他肮脏龌龊，嫌弃像他这样一个人，怎么敢，怎么能觊觎她，觊觎自己的师尊，那可是对他恩重如山，世间除却娘亲外对他最好的人，是无法比拟的人啊……
叶晚苏不知道沈知絮为什么突然要对睡着的自己说这些，但她感受得到，他的眼泪落在自己肩上的温度，知道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情憋在他心里，一定十分痛苦。
她很想伸手抱抱他，可却又不想惊扰打断了他的话，想听他将憋闷都说出口，想用沉默，来保护沈知絮一直以来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维系着的坚强勇敢，想让他相信在自己眼中，他早已经是顶天立地能与自己并肩撑起三界苍生重担的，可依靠之人了。
至于这些苦痛的过往，他愿意在明面上说，她就在明面上听着，他不想说，她就不问，他想这般偷偷倾诉，她就这样偷偷听着。
过往已散入烟海，从今往后在她心中自是只有与自己并肩同行的爱人，徒弟，只属于她的沈知絮。
说着说着，沈知絮依稀有了些困意，声音也越发断续低沉，叶晚苏睁开了眼睛，握住了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骨节，偏过头去，在他额上亲了亲，柔声道：“别怕，师尊在，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睡梦中的沈知絮轻哼了两声，头又向她拱了拱，叶晚苏环住他，像无数个沈知絮不知道的夜晚那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替他舒展眉心，将他的面容一遍又一遍的印在自己脑海里。
第二天清晨醒来，沈知絮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瞧着外头天光已然透亮，心里还嘀咕埋怨着自己贪睡，又没瞧见师尊离开。
可稍一清醒，却是看见了横在自己腰间，从身后拥着自己的手臂，可沈知絮吓了一跳，那点子残存的迷糊劲儿一扫而空，他挪开叶晚苏的手臂，坐起身来，推了推叶晚苏急切唤道：“师尊！你快醒醒！晨议迟了！”
一夜未眠的叶晚苏睁开眼睛叹了口气道：“你慌什么，几时学得这么守规矩了？”
沈知絮伸手将叶晚苏半抱半拽了起来，看着软趴趴靠在自己怀里的人，凝眉急道：“师尊！你如今怎能这般懈怠！已经迟了这么久，你还有心思耍赖！你就不怕那群老迂腐再上纲上线的责难吗？”
“……”
“不行！要不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我就站在你身后，板着脸，看起来凶一点，他们忌惮魔神之力，一定不敢多说什么！”
叶晚苏笑出了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道：“傻子，三界苍生何其重要，我如何会懈怠，是近日三界异象频频，群仙疲怠，故而今日特准歇息一日。”
沈知絮松了口气：“师尊昨日为何不与我说，害我白白担心了一场。”
“你倒还真好意思提昨日之事，某人那威风逞的，简直恨不能让他师尊伏与脚下。怕是想重温上一世三界共主的旧梦。”
听叶晚苏这般调侃自己，沈知絮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两声：“师尊惯会取笑我。”
沈知絮环着叶晚苏又躺回了被窝里，指尖绕着一缕她的银白长发，问道：“师尊今日想做什么？”
“再过半刻便要起身，去书房中处理奏报，还要召见衡越上仙等，商议前几日未决之事，过了晌午，去巡视四方驻守，最近天道不安，我总是有些心慌。”
“那晚上呢？”
叶晚苏想了想道：“晚上得去趟魔界，魔宫之下的洪荒封印需要加固了。”
“啊？就没有一点时间是留给我的吗？”
“你就没事做吗？我看北辰上报，魔界的事务也不少，你这个魔君当的真是会做甩手掌柜，将事情一股脑丢给朝隐，这可不好。”
“朝隐只是嘴上喜欢夸大其词，实则她最怕麻烦，没有反心的。”
“我知道，我是怕你久不理事，在魔界丧失了为主的威信。”
沈知絮笑笑：“怕什么，不会的，只要力量够强，拳头够硬，管他是魔窟炼狱，我一样能称王称霸。”
“莽夫。这么多年的经文修习算是白做了。”叶晚苏故作嗔怪的叹了口气，推开他，坐起身来，欲要下榻。
沈知絮拦住她，笑得格外不怀好意：“师尊别着急走嘛！此番不硬拳头了。”
说着便拉着她的手，隔着被子捂在了叶晚苏并不想过多去想的地方：“师尊，别再不管我了。”
“你！”叶晚苏羞愤的瞪着他，沈知絮却笑得更加灿烂，全然一副首尾分家，脸不红心不跳，好像腰腹以下根本就不是他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