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重华化剑飞出，直接了当的刺入了林北音的心口。
鲜血溅了沈知絮一脸，他厌弃的松了手。
神殿中一片鸦雀无声，叶晚苏满是威严的沉声道：“事已终了，准鹤族将人带回。”
鹤族族长捶胸顿足，向前跪行了几步：“神尊！您能容魔君与群仙共立神殿，为何就是不能容北音神君活着呢？”
叶晚苏没有答话，她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于情，昔日她视林北音为左膀右臂，百般信任，哪怕明知他狼子野心却也明里暗里念及旧情多次劝他回头是岸，可林北音却不愿悔改，一意孤行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于理，林北音与厌山同谋作乱，为祸苍生，本就该杀，死尚且都不足以慰枉死生灵。
容他苟活至今，也不过是觉得似他这般眼高于顶的骄傲之人，犯下这样不可饶恕的过错，死实在太过便宜，将他关在无尽之狱本也就是想让他慢慢煎熬至死……
叶晚苏没想让他活，只是不似沈知絮那般直截了当罢了。
她要恩威并施，要以儆效尤，要让苍生念她公正且慈悲，要让三界知道，他们的神明记得他们为三界付出过的功绩，但也不会因这功绩而徇私，每一个人不论是谁都要为自己的所为，为自己所犯下的错付出责任与代价。
没有人例外，就像上一世，哪怕她对沈知絮再如何痛惜愧疚，如何心存爱意，她也从未放下过要杀他的念头，因为叶晚苏心里有一杆秤，始终偏向的都是她要守护着的三界苍生。
凡祸乱三界者，必诛之。
鹤族族长还欲再多说，却被衡越上仙严肃打断了。
衡越上仙道：“糊涂！林北音当日之举，乃是意图颠覆三界，神尊允他活至今日已是格外宽厚！贼子小人如何能同救世的魔君相提并论？你合该庆幸今日是站在凌光神尊端坐的神殿上，且能容你胡言乱语一二。
如若今日这神位之上坐着的是墨阳天尊亦或是另外那二位，只怕眼下你连同全族都早已没命了。城阳，还不快向神尊认错！”
沈知絮怔怔的看着叶晚苏，他尚未回神，不敢相信叶晚苏竟会如此直白的出手杀林北音，但神座前案几之上躺着的染血的重华却提醒着他，他的师尊真的动手杀了他最讨厌的人。
可他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感受，就好像现在躺在地上的不是林北音而是上一世被她亲手杀死的自己。
满殿仙众几乎尽是上一世死在自己剑下的亡魂，他们今日聚集在此亦是为了审判他的罪过。
多年来，沈知絮一直深埋心底不愿直面的恐慌翻腾涌起，再也压制不住，他不敢想，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曾做过的孽，是否还能容他站在此处，光明正大的随在叶晚苏身边……
他不喜林北音，既是因为林北音实在让人讨厌，也是觉得自己与他都是同样的罪无可赦，同样以龌龊泥沼之身奢求叶晚苏的宽恕与爱，对叶晚苏是理所应当的卑微，是诚惶诚恐的渴望被救赎。
沈知絮再也无法强撑着待在神殿里，无法听着殿中之人因自己的身份而争吵，无法看着那千好百好尊贵干净的凤凰仙君与师尊是那样登对，他们是云端龙凤，而他只是一个居于黑暗之中，满手鲜血的贪婪丑陋的魔。
……
叶晚苏找到沈知絮时，他正沉着一张脸坐在山巅崖边，猎猎晚风扬起了他披散着的长发，他整个人看起来孤寂又落寞。
叶晚苏行至他身边坐下，默默的握住了他的手。
沈知絮侧过头看着她，唤了句师尊。
叶晚苏点了点头，问道：“你为何生气？我杀了林北音，你不高兴吗？”
“高兴。”
“那为何不笑？”
沈知絮努力挤出了一个笑脸，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自己那只被叶晚苏握住的手。
叶晚苏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远处不再看他，缓声道：“沈知絮，别对我生气，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会哄人，甚至有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但看你不开心，我就很慌。我是头一次去爱一个人，总是会犯错。我不是一个好神尊，也不是一个好师尊，更做不好一个好爱人，又大你这样许多，所以你瞧，是我配不上你啊！”
“师尊，对不起。”
“不要道歉，今日神殿之上，我犹豫不杀林北音，不是因为对他有私情，只是因为不值得，他其实早已是将死之身，时间早晚而已，用不着你我动手。
有一事，我一直没敢同你讲，你在人界历劫时，我去过一次无尽之狱，见过他一面，他托我将他拼尽仙力救下的金桂带回落云山。凡仙者，仙力散尽自然便活不了多久。
我抢你一步纵重华杀他，也不过是不想让你脏了手，我都记得的，他上一世为了助厌山夺你身躯，是如何将利刃刺入你的心口。沈知絮我知道，你恨他。”
“师尊……是我不好，我有罪，我比起他来，也干净不了许多。”
叶晚苏笑着再一次握住了他的手，温柔的望着他，一双美眸格外明亮：“你是我用半数神力一头青丝换回来的，纵使你这一世救世是为了我也好，为了三界苍生也好，终归都是救了三界，免了一场三界浩劫。我未给你居功，便是算作你已功劳相抵赎了罪。
你上一世说过一言，你质问我，我那么爱苍生，你也苍生，我为何就是不能爱你。今日这话我也想讲与你听，我自负你是爱我的，那既如此，你又为何不肯多与我一起，爱苍生呢？”
“我……”沈知絮红了眼眸，低下了头。
叶晚苏摩挲着他的指节，继续道：“自我渐渐记起了前世种种，我便一直努力想要解开你心中那一个个死结。我想护你，想让你知道天道之下，朗朗日月，耿耿星辰，人心并不都是坏的，这世上也不该只有仇恨。”
说罢，她探头亲了亲沈知絮的唇角：“有件我也是刚知道的事，还没想好要如何同你讲。如果你能再长大些就好了。”
你也该真的长大了。
沈知絮皱了皱眉头，想要追问，却见叶晚苏靠在他怀里，疲倦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