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之后是一展一人高左右的屏风，袅袅的白色烟雾便是从后面蔓延飘散出来的。
凌曦心中咯噔一跳，瞬间明白了景煜的处境。
这是在沐浴啊！
然而不给凌曦转身离开的机会，一道人影就先一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
换下了平日里正经的官服，景煜此刻只穿了一身白色的内衫。而且因为刚沐浴完毕的缘由，这内衫也是松松垮垮，细长的衣带在腰间悬挂着，一副随时都可能松开的模样。
不仅如此，景煜一头乌黑的发丝也随意披在身后，甚至带着浓浓的潮意。被热气蒸腾过的皮肤散发出青竹的淡淡香气，幽深的目光像是被水洗过一般，难得透出动人的温润。
“咕咚！”
凌曦目光猝不及防落在景煜俊朗的面容上，一路从高挺的鼻梁慢慢下移到薄而不利的嘴唇，再到线条有力且修长的脖颈，最后止于白色衣襟后袒露的胸膛。
许是她目光太过惊诧，也可能是她呆愣的时间太长。景煜单侧的眉头微微挑起，以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咳。”
凌曦猛然回神，本能地收回视线。
“抱歉。”
景煜整理了一下衣襟，以主人的姿态引着凌曦重新回到外间入座。
“太晚了，就不给你沏茶了，喝些白水如何？”
“啊？嗯，好的。”
凌曦深吸了一口气，强行稳住过速的心跳。
“今日劳烦景大人跑一趟，真是辛苦了。我带了些夜宵过来，大人要不要尝尝。”
景煜瞥了眼凌曦托盘上的砂锅，“孔千山准备的？”
“不是。”凌曦抿了下唇，如实交代道，“米粥是沈少卿熬的，我借花献佛。”
景煜心思转了一圈，同时扶着把手坐了下来。
自从回县衙之后，凌曦沐浴更衣的时间内，孔千山都在自己房中交代洪村和七舍村的恩怨，根本没时间去准备什么夜宵。
倒是沈逸航，平日里瞧着大咧咧，关键时刻也是个心细的。只是他特意为凌曦准备了这份夜宵，定是有原因。
“坐吧。”
景煜让凌曦坐下，亲自动手舀了两碗米粥出来。
其中多的一碗直接推到了凌曦的面前。
“边吃边聊。”
“好。”
凌曦是真的饿了，看着面前的米粥眼睛有些发直。她也不客气，端着碗就埋头吃了起来。
景煜瞧着凌曦吃得认真，自己的动作就慢了下来。他就知道，沈逸航单独给凌曦做夜宵，肯定是知道她没有用晚膳。
凌曦虽然饿，但良好的教养却让她保持了优雅的吃相。
说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两人单独吃夜宵了。
这个念头让景煜有些分神。
“景大人？”
凌曦很快吃完了一碗米粥，这才发现景煜居然一直盯着自己看，汗颜地红了耳朵尖尖。
“大人怎么不吃？是不合口味吗？”
景煜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顺手又替凌曦添了一碗。
“今日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自有判定。”
说起正事，凌曦脸上的红晕消退，神色也严肃起来。
“大人准备如何处置他们？”
“按照律法，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凌曦一听这话就急了，七舍村的人她不了解，但洪村的村民都是些淳朴善良之人。就算和七舍村有过节，行事也有出格之处，但他们本性不坏。
“大人，柴方等人放水冲毁了七舍村的稻田，的确是犯下大错。但在此之前，他们的村子也遭到了七舍村等人的破坏，甚至连出村的道路都被人故意用树木阻挡。
正是因为如此，洪迎梅在赶往县城求助的时候，不得不选择绕道远行。导致洪村的人以为她遭遇了不测，才让两个村子之间的矛盾升级。”
凌曦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
“大人，刚才沈少卿跟我说，他们两村之间的矛盾少说也有十几年，不是一早一夕就能够平息调和的。下官以为对他们的处置也不易太过严苛，还是要以教训为主。”
听她说完这些，景煜并没有便是赞同或者反驳，只是用目光看向她碗里的米粥。
“粥要凉了，你先吃。”
“大人……”
“正好我有一些经历，与今日的事情多少有些类型。那还是我没当上大理寺卿的时候，有一次和逸航出京替皇上办事，结果被一村村民围困。”
景煜娓娓道来，嗓音平缓极具安抚的力量。
凌曦焦躁的心情得到安抚，“竟然有这种事？”
回忆起以前的经历，景煜嘴角勾出淡淡的弧度。
“那时年轻气盛，总想着要以雷霆手腕把事情办好，谁知却被几个刺头挑事，差点闹得民怨沸腾。要不是当地的知府大人带着人过来援救，哪次我和逸航恐怕都要受伤。
出了这种事，知府也吓得不行，一口气把闹事的人都给抓了起来。但还是有很多不明真相的百姓不服气，堵在府衙门外不肯走。”
凌曦听得都惊呆了，实在是想不到堂堂大理寺卿居然也有这种狼狈的过往。
“那大人是如何处置这些人的？”
“放了。”
景煜很轻松地说道，“虽然我们是为皇上办事，但其根本是为了百姓好。如果百姓感受不到，那便是适得其反。不过对于那几个刺头，却是实打实地严判。
赏罚分明，才能以德服人。”
“……”
凌曦沉默了一阵。
景煜又道：“洪村和七舍村的人斗殴，还差点把你也卷进去，本官必须给予教训。不过就像你说的，两个村子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光靠粗暴的惩戒没用，还得给些甜枣才行。”
听他这么说，凌曦黯淡下去的目光重新亮了起来。
“大人的意思是……”
“先关他们一个晚上，等所有人都冷静了，再敲打一番。最重要的，还是你这个东家少爷的指引。”
得到想要的答案，凌曦笑出两颗小虎牙。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她才端着空空的碗筷离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想起一大锅的米粥，基本上都进了她的肚子，而景煜似乎全程都在不停给她添碗。
无论是沈逸航的关怀还是景煜的体贴，都让凌曦感到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