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宇尧幽深的眸子落在凌曦脸上，细微地打量了一番。
“宋夫人没有理由杀宋旌华，这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不是她想杀，而是有人命令她这么做。”
“你想说什么？”
凌曦吸了一口气，把自己在宋府与宋旌华的对话一五一十转述出来。
“爹，我母亲和外祖父的死不是宋旌华干的，至少他不是真正的主谋。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咱们必须把他找出来。”
“……”
良久的沉默。
凌宇尧在官场混迹了这么多年，能够坐上刑部尚书的位置，早就炼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但在此刻，即便书房内光线昏暗，还是能明显地注意到他额角暴突的青筋。
“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不必管了。”
凌曦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爹，这么多年来您从来没跟我解释过母亲和外祖父的死，独自一人承担了这份悲痛，甚至还有我的误解和怨恨。我知道您是想保护我。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身上流着母亲的血，就必须替她讨回公道。”
灵动的杏眼中迸发出骇人的精光，竟是比桌上的蜡烛还要耀眼夺目。
凌宇尧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凌曦一眼。
“你不必这么做。”
“我当然要！”
凌曦急切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为了让凌宇尧看到自己坚定的态度，甚至双手撑在了书桌上。
“爹，我相信这么多年来，您一定还在追查着当年的幕后黑手。那您告诉我，那人究竟是谁！？”
面对这样的提问，凌宇尧却只是一味地摇头。
凌曦急得咬唇，“是不知道，还是您不愿意告诉我？”
“既不知道，也不能告诉你。”凌宇尧的回答令人诧异，“你母亲刚过世的那段日子，我不是没尝试过调查真相，但却差点连自己的性命都丢掉了。不管此人是谁，他都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我不认为你现在有资格与他抗衡。”
这样的答案很残酷，但凌曦在片刻的沉默后却红着眼睛接受了现实。
“我知道了。”
凌宇尧挑眉看她，心中多少有些意外。
他不是不知道凌曦倔强的性子，还以为她要与自己大吵大闹一场才肯罢休。
凌曦重新站直了身体，以从未有过的恭敬态度望着凌宇尧。
“对方既然是连爹都对付不了的人物，以我现在小小的大理寺评事的身份，的确不配与他抗衡。不过爹放心，我不会放弃调查。哪怕这个凶手是皇宫贵族，我也要把他挖出来！”
凌曦离开之后，凌宇尧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坐了许久。
他想到当年许如意的死，凌曦这么多年成长的经历，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
宋夫人死了。
这是刑部第二日传回来的消息。
就在凌宇尧与凌曦谈心的当晚，宋夫人一条白绫把自己挂在了房梁上。等丫鬟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僵了。
好不容易呈现在眼前的线索猝然断开，这让凌曦头一遭感受到了那位“大人”的威力。
瞧着凌曦难看的脸色，沈逸航气不愤地抱怨道。
“刑部那帮人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把人交给咱们大理寺来审。”
“不是刑部的问题。”
凌曦淡淡解释了一句。
如果那位“大人”当真有宋旌华说得那么厉害，那宋夫人即便被带进了刑部，也未必保得住性命。
正想着，一只手突然伸过来覆在了她的额头上。
凌曦抬手拍开，“做什么？”
“我看你有没有发烧。宋旌华死的那天我就觉得不对劲，你怎么突然开始替刑部那帮人说好话了？”
凌曦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总算恢复了些往日的活力。
“我是就事论事。从动机上来看，宋夫人的确是没有半分嫌疑。刑部也猜不到她会突然在家中自尽。”
“完了完了，你这颗心真是开始偏向刑部了。”
凌曦抱着胳膊瞪着沈逸航，“我看你最近闲得慌，手上的案子都审完了？”
一说起公务，沈逸航就烦躁地抓了抓头。
“你可真会说笑，这案子哪里有审完的时候。就景大人头几日扔给我的案子，那叫一个曲折离奇，把我头都看晕了。”
“是吗？那要不要帮忙？”
沈逸航眼睛一亮，“怎么，你要帮我审案？”
凌曦笑答，“如果你请我喝酒的话，不是不能考虑。”
沈逸航几乎高兴地想要扑过来，却被凌曦嫌弃地推开。
“好兄弟！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那还等什么压，咱们这就走起”
……
……
宋旌华的死并没有对凌曦产生太大的波动，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
就在她恢复正常生活的同时，宋嫣却是以奔丧的名义被接回了京都。
“老爷。”
宋嫣一身孝衣，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凌宇尧的面前。
不过是两三个月不见，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被抽干了。以前争强好胜，随时透着精光的眼睛变得浑浊黯淡，暮气沉沉。
身体也瘦了一大圈，和以前丰腴的样子大相径庭。
凌宇尧淡淡地看着她，“这次宋公过世，你身为他的嫡女，自当回去协助处理丧事。我在刑部公务繁忙，等宋公出殡的时候再去祭拜。”
宋嫣磕头，“多谢老爷记挂。”
看她这么温顺，凌宇尧也没有再过多敲打，只是提醒道。
“等宋公的丧事办完了，这府里的事情便由二姨娘协助你一起处置。”
即便是面对宋嫣以前最在意的管家权，她也只是淡然地接受了分配，似乎完全没有争抢了心思。
然而等到她回到雁兰苑之后，原本颓丧的眼睛却骤然转变，成了那种旁人一看就会吓得哑然失色的怨毒。
“凌曦呢？”
随身伺候的丫鬟小心翼翼回道：“二少爷还在衙门，听说最近他忙得很，每日很晚才回府。”
宋嫣赤红着一双眼睛，徒手扯坏了一张新的丝绢。
“凌曦，他赶走我也就罢了，居然还逼死了我父亲！”
豆大的眼泪扑簌落下，砸在木质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就算舍了这条命，也要他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