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弯着腰，恭敬的回话：“小人记得很清楚，子正（0点）之时，打更的老爹路过我们这里，报了时辰。”
南歌沉声道：“夜禁时分，你们一个两个，都在街上晃荡，将律例放在何处，不怕挨板子吗？”
店小二抬头看了眼南歌，干巴巴笑笑，搓着手，将求助的目光投给北堂渊。
北堂渊轻咳了声，附在南歌耳畔，小声解释：“天街桥后身的山林，有一个魅市，只有夜禁时开放。
若他们安分，朝廷通常不会管束，这也是个不成文的规矩。
去那里的人，比较杂乱。
像东厂西厂，以及大理寺与刑部的暗探们，也都会去那里，交换情报。”
南歌微讶，没再多言，而是继续问话店小二：“之后呢？”
店小二回道：“打更的老爹路过后，大概又过了半刻的时辰吧，我们掌柜离开了，就我一人在小酒馆内。
我记得，那天来的客人不多，我就打算偷懒，准备收摊。
就在这个时候，张朝礼大人与一位蒙面客官来了。”
店小二瞄了眼张朝礼，吞吞吐吐道，“那蒙面客官，多给了我一锭银子。
我一看，也就应下了，替他们张罗了一壶酒和几碟小菜。”
张朝礼愤懑的看向那店小二：“临行之时，也给了你封口的银两！你难道不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吗？！
枉你还在魅市做生意，不懂规矩！”
店小二连忙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扔给了张朝礼：“小的不要了，不要了……”
店小二摇晃着头，怯怕的看了眼北堂渊，和两侧肃穆而立的锦衣卫，小声嘀咕道：“小命要紧，这钱不要了。要说不懂规矩的，还不是你张大人嘛。
没事，往我们那种地方跑做什么，连累我招惹到了锦衣卫。”
“……”张朝礼怔愣，看着地上的银子，捏紧了拳头。
“你还是老实交代吧。”北堂渊抱起双臂，走到张朝礼身前，缓缓说道，“你弹劾徐友，利用太子太傅的身份，在民间私塾，以及官家学堂敛财。
你还亲自带人，搜查了徐府，在徐府中，一下就搜出了五万两真金白银。
这笔账，来历不明，徐友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虽证据充足，但疑点颇多。”
张朝礼垂着头，没有吭声，不敢看北堂渊和南歌。
北堂渊继续道：“从徐友那里搜出的赃物，本应该上缴。
但上缴的五万两中，有两万两，不翼而飞。”
张朝礼紧闭着双目，一副垂死挣扎的模样，拒不出声。
他不信，锦衣卫能找出直接的证据！
北堂渊笑了笑，围着张朝礼踱起了步：“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没有证据啊？”
被戳中的张朝礼，半睁开眼睛，紧蹙眉心望着地面。
只见北堂渊的足靴，在自己眼前乱晃，他的内心，也越发烦闷。
“你收买那些山匪，为你卖命，花销了几百两？”北堂渊含笑，拍了拍张朝礼的肩头。
张朝礼的神色微僵，额头蒙了一层汗珠。
北堂渊眯眼冷笑：“那些山匪在我们南歌大人的‘劝诫’下，打算于明日，前来投案。
他们会带着来历不明的钱物，其中，应该会有你收买他们的银两。
我们只需查一下银子上的錾刻年份、银匠名等，便知道，从徐友府内搜到的银两，去了哪里。”
北堂渊看着逐渐崩溃的张朝礼，又拍了下对方的肩头道，“你应该也知道，皇家最憎恶的，便是贪墨之罪。
被圣上知道你张朝礼，还能干出这种事，他该有多恼火。”
“是东厂的魏公公让我陷害徐友，从徐友家搜出的银两，都是他安排的！
我是贪下了其中的两万两！但我想就此收手，利用道晚的长相，帮我脱身，就此远离是非！”
张朝礼捏着拳头，双唇颤抖，旋即交代道，“一年前，我听夫人说，法海寺里有位和尚，与我长相酷似。
我开始还不信，直到那日，我陪夫人去法海寺上香，遇见了道晚，便萌生了一个想法，让道晚替我，避灾挡难。
于是，我暗中观察了一番道晚，发觉那和尚十分鲁莽，头脑简单。
我和夫人就商议了一个计策，利用香油钱，将他从佛门，拉入俗世。
那香油钱，是我夫人故意给他的，之后捅给寺内的和尚，去揭发他。
他太傻了，有嘴说不清，还被方丈赶去了后山的思过屋。
我们借此机会，说服他还俗，做我的替身。
他最后同意了，假死于法海寺的后山。
之后的半年，我一直让他藏在人后，学我说话的方式，以及仪态。
他蓄起了发，留了与我一样的胡子，身形也通过减少食量，慢慢瘦了下来，与我越来越像。
直到最近半年，我让他替我，出现在人前。
他尝到了甜头，也开始变得贪婪，总与我要这要那，竟然还骚扰我的几位夫人。
我知道，我的计划要加快步子了。
东厂的人，一直拉拢我，要我替他们卖命。
我就借着弹劾徐友的事，假意投诚他们，之后再诈死，让道晚顶替我。
这样，我便可以脱身，东厂的人，也不会为难我张家了。
而我，也为良儿铺好了路，我意外死后，他会继续在刑部任职。”
北堂渊突然笑了声，看向张朝礼，反问道：“你把自己说的这般好，不愿与东厂同流合污，做这些事，都是被逼无奈？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张朝礼艰难的滚动了几下喉咙，诧然的看向北堂渊，视线凌乱。
北堂渊眯眼道：“你已经被东厂拉下水了。你觉得我刚才，是去查什么了？
除了带回这位店小二外，我还去了一趟六燕阁。
六燕阁，是东厂的地盘，里面有位叫流霜的舞伎，你与她走的很近。
流霜的美人计，对你有用。
你从东厂那里，收到的两万两好处，是不是花费了一部分，替那姑娘，置办了一处别苑？”
北堂渊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一份地契，展示给王敏芝看，“大夫人，这就是你在竭力保护的人。”
王敏芝听到北堂渊的话后，震惊的看向张朝礼，觉得不可思议。
张朝礼脸红脖子粗，头埋得越来越低：“一失足成千古恨……我……”
捂着半边脸，张朝礼没有再说下去，默认了这件事。
北堂渊继续道：“你毒杀道晚，一是为了摆脱东厂对你的拿捏。
二是为了你张家，不受灭门之灾。
你很清楚，按照东厂的行事作风，想要徐友的事，不会东窗事发，他们第一个要杀人灭口的，就是你。
三，你‘死’后，便可以躲在暗处，与那流霜姑娘，朝夕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