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宫内，炭火熊熊。
本就不是冷的季节，却燃起了炉子，让人燥热。
南歌面具下的额角，渗出一层薄汗。
这不是她第一次进宫，以往会跟着北堂渊出席宫宴，都是隐在人后，暗中护老皇帝周全。
像这般光明正大地出入皇宫，还是第一次。
本应该对一切充满好奇，却不曾想，这东宫殿内热得出奇，让她没心思欣赏这里的雕梁画栋，只希望殿内的太子快些出来。
那太子可真有意思，让自己和北堂前来觐见，却把他们晾在殿内。
热天烧炉子，是体寒吗？
南歌暗自腹诽，活动了一下脸上的面具，擦去额边的汗水，她歪头看向北堂渊。
北堂渊脸上的汗水，要比自己多一些，不停地抬起袖子擦拭，最后索性摘下帽子，夹在腋下。
他用余光扫了眼火炉的位置，手指一挑，不知用什么东西将炉子里的火苗给熄灭了。
少顷，从内殿出来一宫人，朝北堂渊和南歌恭敬道：“两位大人先稍适歇息，等殿下服完药便出来了。”
“太子殿下的伤势如何？”北堂渊开口问道。
宫人始终垂着头，回话也小心翼翼：“太医说失血过多，殿下需注意保暖，按时敷药用药，半月即可恢复。”
北堂渊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宫人又退了回去，他走后不久，有两位侍女从外进入，放下茶盏后一言不发就退了下去。
北堂渊回头看了眼那两位侍女，示意南歌落座歇着，提起桌上的茶壶，替她斟满茶盏，低语道：“方才那两个侍女，腿脚稳健，步伐有力，是有武功傍身的。”
南歌拿起茶盏吹了吹热气，浅啄一口，小声说道：“刚才的宫人也是练家子，太子殿下身侧的高手，可不少。”
南歌边喝着茶，边开始打量起这里，殿内的盆景绿叶青葱。
靠近榻桌的位置，搁置着一盆素心兰，唇瓣洁白，但叶子有些蜷缩枯萎。
榻桌之上，放了一个棋盘，棋盘旁边摆着几卷浅黄色书卷。
南歌知道，身为储君要学得东西很多，天文历法等均要涉猎，且太祖是马背上打得的江山，皇室重武，显而易见。
这太子也会些武艺，但貌似不精。
之前自己曾救过他一命，行刺他的刺客并不厉害，那位太子却招架不住。
所以太子武艺不精的印象，便落在了南歌的脑海里。
火炉里的火苗被北堂渊熄灭后，这屋子里的温热逐渐降了下去，南歌舒服很多。
“咳咳~”不知又过了多久，太子才被人搀着，从内侧的寝殿内走了出来。
南歌和北堂渊放下手里茶盏，起身行礼。
朱戎推开两侧宫人的搀扶，挥了下手道：“你们先退下吧。”
宫人垂眸离开，徒留下一侍女，随朱戎来到正中间的榻上，坐了下来，立在身侧侍奉。
“不必多礼，两位久等了。”朱戎的声音略显虚弱道，他又捂嘴咳了咳，斜靠在软榻上道，“行刺我的那个刺客，被我的侍卫射杀了，尸体想必也送去北镇抚司了。”
北堂渊回应道：“陆医官已经验完尸体，可以确认，此人就是白素。”
朱戎点了点头，叹息道：“也不知，她是如何进宫的……父皇得知我被行刺的消息后，大发雷霆，怀疑是有人放她进来的，开始命大内侍卫彻查宫内的守卫。
我不想因我，将此事闹大，便劝阻父皇打消了这一念头。
父皇同意将此事交给我自己来查，但你们也看到了，我如今行动不便，所以……”
朱戎停顿了片刻，看向南歌和北堂渊道，“我请两位进宫，就是想劳烦二位能帮我这个忙。”
北堂渊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朱戎，轻声开口：“依我之见，白素的身手不错，她有能力潜入宫中，未必是宫内人与她配合。”
朱戎闻言，讶然道：“哦？”
北堂渊继续道：“白素虽然在我们面前表现得不会武功，但据我所知，她从剑庄逃出来的时候，也拿走了剑谱。
这个剑谱，可是名剑山庄的绝学，武林中人，都垂涎此剑谱。
如今这个剑谱，下落不明。
我怀疑，被白素藏了起来，她本人应该也习得其中一二皮毛。”
朱戎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看向北堂渊道：“所以你认为，白素能混迹于宫中，完全是凭她一人？”
北堂渊点了下头，语气轻快道：“我觉得是。”
“那北堂大人认为，白素手中的剑谱在何处？”朱戎问道，眼神里带着探究。
“这就不知道了，那是武林中人该关心的事，与我们无关。”北堂渊冲朱戎举了下茶盏，笑道，“殿下宫里的茶，挺好喝的。”
朱戎微怔，旋即看向一侧的侍女，吩咐道：“落梅，去给两位大人备些茶带走。”
名为落梅的侍女欠了欠身，便退了出去。
“邀两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既然北堂大人已经有了定论，本宫自然信任你，也就放了心。”朱戎指向榻前的棋盘道，“难得两位来我宫里，就这么走了，有些可惜。
不如留下来，陪本宫下盘棋吧。
这刚饮下药，伤口还疼得厉害，本宫属实睡不下。”
北堂渊的眉毛微扬，他摸了摸鼻梁，扫了眼一侧兀自饮茶的南歌，不好意思地看向朱戎道：“抱歉啊殿下，我不会下棋，但南歌倒是棋艺精湛。”
南歌端茶的手微顿，侧转过头看了眼北堂渊，眼中带着疑问。
北堂渊含笑看向南歌道：“南歌可以与殿下切磋，我在旁观摩，正好学习一下。”
朱戎听了北堂渊的话后，眼底染了一丝兴味，他看向南歌，略有期待，指了下自己对面的位置，示意南歌过来。
南歌放下手里的茶盏，平静地走到朱戎对面，坐了下来。
桌上摆了一个残局，不知这位太子是和谁对弈，并没有完成这局棋。
“这未完的残局，南歌有兴趣与我接着下吗？我很想求个结果。”朱戎捏了一枚黑子，在手里把玩，略有遗憾道，“先前与我对弈的这个人，现下已不能陪我走完这局棋了。
我很好奇，这看似败局的棋面，她接下来要落子的地方在哪里。”
朱戎的视线定格在棋局上，望向南歌所持的白子阵营，呢喃道，“她与我说，既已落子，便无悔恨，一切皆是她的选择，是赢是输，她完全不在乎，只希望这局棋，能走得长远些。”
南歌抬起眸子，看了眼兀自说话的朱戎道：“殿下说的是谁啊？”
“……”朱戎挑眉，笑了笑，没有回应南歌的问题，而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南歌先行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如今是你持白子，自然我的对手是你。”
一侧的北堂渊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头，他冷眼旁观着看了眼朱戎，捏紧手里的茶盖。
南歌呼了口气，她有些踌躇地舔了下唇瓣，认真地看向黑白两子的布局，余光不时扫向北堂渊。
她实在搞不懂，北堂要自己这个围棋白痴陪太子下棋，是为哪般？
北堂渊却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等待这局棋的走向。
南歌抬手挠了挠下巴，有模有样地捏了一颗棋子，随手摆放在空余位置。
反正看不懂，索性就随便落下棋子。
朱戎的神情明显一怔，诧异地看了眼南歌。
南歌没有说话，埋头盯着棋盘，故作深沉模样，她已经有了应对法子。
朱戎怎么布棋，她就挨着对方落子就好，反正输给太子，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朱戎歪了下头，南歌的落子，让他迷惑。
南歌这步棋走的，完全让他看不懂路数，这是步废棋啊。
朱戎陷入长久的沉思，他执子，小心地放了下去，等待南歌的下一步。
南歌想都没想，拿了棋子就放，随口道：“太子殿下，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