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飞也不多话，看着思伟。
思伟假做不知，夹一块芋头。
芋头又软又糯，饱吸了油脂。极致的鲜香油脂带来浓郁的口感。过量的淀粉沉积，在唾液酶的作用下转化为糖分。
油脂带来饱腹的满足感，糖分加速了血糖的上升。芋头表面是解腻的妙品，实际却是身体沉重的负担。
“少主一意孤行，不但救不了激进派，反而会让曾家陷入困境。望少主三思？”思伟咬咬牙，终于开口。
“你说的对，最近曾家的近况如何？”
思伟大喜过望，慌忙开口：“不理想。算上阁老借贷，藏经阁已经三月没有发月俸了。思家好歹薄有家私，人员还能维持。其他各处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如此，曾家脱离激进派，可能生存吗？”
“少主不必忧心。论人才，我们曾家养着金丹供奉两人，商铺好歹也有十余家，都算您三成干股，今年可能紧张些，若是过上三五年，不止少主生活无忧，便是算上小怜，再娶上三房妾室亦不缺乏。
“如果您有意，我们甚至可以徐图发展，等到宗主争天下失败，再重回风云山。用我手上的名单，足够收拢残部，未必没有争夺天下的希望。”
曾思伟越说越高兴，在大盘鸡底下挑出一块面皮，道一声：“香！”又满饮了一杯。
大盘鸡底下是扯面。劲道的面条配上软嫩的鸡肉，带来多重的味觉享受。扯面的筋道配上油脂，又是一绝。
袁飞静静听着，把酒杯推到一边。捡了几块肉，吃了面。
突然轻笑一声，慢慢开口。
“原来你什么也不知道？既然如此，这条主意，是三哥，还是四哥和你说的。”
“是四哥，有什么问题吗？”潘斌大口吃肉。
“十多家商铺，汇聚了炼丹、炼器等宗门稀缺的顶级人才。藏书阁半库藏书，不乏风雷法。曾家确实有底气，说出背叛激进派的话。但是宗主为啥会放下成见？”
“当然是因为我们曾家有实力守住这些产业！”思伟说道，却有些不自信，论身手，他们两供奉都不一定能斗败阁老。
更不用说深不可测的宗主了。
“那两位供奉，是谁的供奉？他们真的肯离开风云山吗？”袁飞又问。
曾思伟一惊！
曾家本不应该有这样的供奉的？作为新晋，曾家底蕴明显不足，便是不少老牌家主都没有金丹修士。
为什么会有两名金丹供奉？
他们明显是常宗主的人。
检察机构，也需人员监管，作为最后的守护。这两人不一定最强，却需要绝对的忠心。供奉不是曾家的人，应该说是激进派的人。
“既然如此，他们即使留恋激进派，也应该更在乎您的生死。”
话虽没错，方向却是完全错了。袁飞和少主并不相同。阁老一旦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他们忠于的是激进派呢？”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宗门内部渗透，剥离了激进派，阁老已然不足为虑。平心而论，阁老辅佐三代宗门，并不能算是常宗主的人。若说有，也只是他努力给激进派提供了一方净土，再加上相同的政见，收容了大部分对抗魔门的有功之臣。”
“即使这样的好人，宗主尚且容不下。那么宗门为什么要单独放过和前任宗主关系密切的曾家呢？”
“这？”思伟额头已经见汗了。
“除非，曾家能提供给他更多的好处，甚至还要超过商铺人才和功法的收益。你有什么想法吗？”
“风雷法，都在宗主手中。论钱财，恐怕还比不上叶家的零头。”思伟想了想，沉声开口：“也许少主您才有这样的价值！是我冒失了。”
“不一定！”袁飞冷笑一声：“失去了我，曾家指挥不动这两个金丹，更加指挥不动这些精英。只需要这两名金丹修士告知详情，这批原本属于常宗主的力量就会土崩瓦解。当然，常宗主很可能还对曾家部分成员下了心魔誓，又该如何呢？”
“难道四哥在骗我，甚至坑害少主？其实他们并不会脱离激进派？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枪打出头鸟，只有这样曾家才能和激进派正式切割，投靠宗主，保全自身。”
思伟听得汗毛直竖。
“或许你我的分量还稍显不足吧，最有可能是你手中这份名单。袁飞不过是一名普通的炼气修士。一份名单却谋划百年，是宗主心腹大患。当然连你我一起送给宗门，杀人灭口也是必要的。若是宗门给的压力更大，把管理功法的人才和钱一起献出，曾家就会更稳当一些。”
曾家就像是游墙的壁虎，随时断掉自己的尾巴。袁飞想起叶家，幼子主事，已然明白了叶家和曾家的心思。
思家平均用力，其实和蒙古幼子守灶的的传统极为相似。黄金家族有征战的传统，万一被一网打尽，便是失去了整个家族，万劫不复。
最大化的分散人口，以增强灾难面前，家族的存活率。曾家作为新晋，却担负千斤重担。平均用力，可以说是一种必然。
但是，幼子守灶和平均用力，培养后代，弊端也是有的。
嫡长子率先成人，兄长们拥有比幼子更加成熟的经验和人脉。得不到家中最多的财富，一定会有怨恨。幼子空有宝山，却不一定有心力守住。平均用力，矛盾就更加激化。家主，才能分配家族最大的蛋糕。所有人都有资格角逐，亲情就难免淡泊一些。
思伟登时面色苍白，鸡肉被生生咽下，难受不已。
“是了，一定是这样。四哥向来与我不对付，这次断不会如此好心。明面上让我来游说少主，背地里只怕和宗门达成了共识。四哥向来是这样，心机极深。”
袁飞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实在不忍告诉他真相。
这恐怕不只是四哥的意思，而是家主的意思！曾家要想全身而退，丢车保帅不足为奇。以曾家老四的权柄，还不至于能代表思家下这样大的决定，三代弟子中，只有罗胖子可以便宜行事。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性。同样有可能，思家另有好处，和宗门达成和解，又或是暗地里背刺袁飞，交给宗主，甚至常宗主存有后手，让宗门天翻地覆，无暇顾及曾家脱离宗门，都是一种可能性。
袁飞选择了最容易让思伟共情的一种。
引导、推论，思伟早如惊弓之鸟。相信思家四哥，其实内心也在挣扎怀疑。利用了思家存在的嫌隙，挑起思家诸子的矛盾。
大盘鸡，其实是丧失了本味，五味的融合碰撞。《淮南子》有云，“五味乱口，使口爽伤。”
思伟一抱拳，起身要走，袁飞却拦住他。
这样的重要文件，是你安身立命所在，想必你带在身上了？
曾家把情报工作交给思伟，而非嫡子身上，一方面是小看情报的价值，另一方面，这个本属于激进派的情报网，并非能被曾家直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