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就请后殿歇息吧。”
官家起身，丢开楚昭霖的手正要离开，却听杨氏哭喊着：“瑶儿呢？瑶儿现在怎么样了？”
楚昭霖跪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想说，官家倒是回过头看了看这个奇怪的女人。
扯下如此弥天大谎，被揭穿的一瞬间不是担心身为“主谋”的夫君，也不是担心已被“判死”的女儿，她心里依旧只有那个念念不忘的“瑶儿”。
罢了，这世间的人们总有太多舍不得放不下的东西，终是在其中迷失了自己。
杨氏被人推入内殿，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凌沐瑶，只见她身着紫色宫装，领口微开，金色的抹胸上描绘的是一朵牡丹，裙身更是绣着华丽的凤求凰！腰间的镂空玉佩可谓是上上之品。裙摆是蓝绿色孔雀羽，点缀着珍珠，闪闪发光。三千青丝挽成正髻盛住那艳丽的九树头冠。
只是她这一身明媚宫装，端坐于主位，神色却依旧暗淡无光。
“瑶儿！”杨氏挣扎着，来到凌沐瑶跟前牵起她的手。
“你可知，方才吓死姨母了……”杨氏哽咽着，伸手想去摸一摸凌沐瑶的脸颊，不想却被她躲开了。
“姨母要青菡堕胎？”
杨氏一怔，心虚道：“你……你听见了？”她生怕凌沐瑶有负担赶忙道：“青菡还年轻，想要孩子还会有的，今后她入了东宫，殿下也能不再为难你，她生的孩子会认你做嫡母，你……”
“姨母聋了吗？”凌沐瑶的声音如同蝉翼一般轻柔，仿佛早已没了与这世间抗争的勇气：“官家说了，要她死。”
她转过头，呆呆的看着杨氏：“姨母心疼吗？”
只这一句话令杨氏悲从中来，她不敢放声大哭，只得捂住嘴低低的抽泣着：“其实瑶儿真的希望姨母能多疼青菡一些，瑶儿不想再从青菡身上榨取什么东西了。”
她闭上眼，疲惫不堪：“如今……我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还能做什么？这都是命啊！”杨氏赶忙拉住凌沐瑶的手哭道：“瑶儿，如今你得保住自己，官家为了太子也不会将此事牵连到你，只会寻了其他的由头来惩处其他人，你就……”
“我就安心的活下去，坦然的做我的太子妃，心里想着此事再也没人能翻出浪来，对吗？”凌沐瑶哀怨的看着杨氏，看着她失声痛哭。
“姨父做错了什么？青菡做错了什么？都要为我母亲的死而折磨半生，最后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凌沐瑶苦笑着：“说我是七克命，还真的是，父母早亡，丈夫孱弱，没有子女，就连待我好的姨父姨母和表姐也要因我丧命，七克命啊！”
她拿起成婚当日杨氏送与她的苏家传家之物冰飘花手镯，看着那圆润剔透，象征着丈夫温润如玉，女子一生圆满的玉镯，凌沐瑶的眼泪瞬间决堤。
“姨母，你才是七克命吧？姨父好好的做他的一品丞相，自从娶了你，填不尽的娘家窟窿，还不完的娘家亲情，亲生女儿要送走，外孙要殒命，就是到死了都是你拖累的！”
“瑶儿，别说了！别说了！”杨氏痛彻心扉，回想起这么多年苏成玉待自己的百般好处，忍不住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却听得外殿传来苏成玉的声音：“官家，从始至终两个女孩互换命格之事都是微臣一人做主，与微臣夫人无关，还求官家放过微臣的女眷。”
官家不断捻动着手中的念珠，缓了许久方才说道：“此事……事关国本，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官家！苏某这么多年殚精竭虑，为君分忧，求官家看在微臣这么多年效力的份上……”
“若不是看这些，你以为朕还会在这儿同你说这些？”
官家使了个眼色，便有官宦将杨氏从后殿拖了出来。
“老爷……”杨氏只觉得没有脸见苏成玉，因着腿疾没法跪在地上，只得努力向前爬。
“你这婆娘，又胡说什么了？我打断你的双腿，你却还是管不住嘴了是吧？我早就该休了你，从前是怕误了澄明和菡儿的婚事，如今我却是一日都不能再等了！你这……你这心中只有娘家的蠢货，我今日在官家面前便将你休了！”
杨氏就是再傻，却也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苏成玉休妻，分明是要保住她，这让她愈加愧疚，哭嚎道：“老爷，是我害了你！是我心中只有瑶儿，连带着你还有青菡都被我所害，是我该死！”
她赶忙转向官家，试图去抓官家的衣摆，却被一旁的小官宦拦住。
“官家，我家老爷本不想这么做，是妾身，妾身以死相逼，妾身就是惦念……”
“你给我闭嘴！”苏成玉全身颤栗，却依旧抢白道：“你如今已经不是我苏家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自称妾身？”
他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官家，此事由微臣一力承担，若我二人都死在这里，只怕被人议论，微臣……微臣年纪大了，微臣看着太子妃从小长大，听闻太子妃病重，一时情急，在东宫石台上摔了一跤，就……就……”
听苏成玉如此说，官家居然眼前一亮，点头道：“到底是苏相思路周全，这个说法……朕喜欢！”
说罢，一小官宦便将一盏素酒递到苏成玉跟前。
“苏相，这么多年你把持朝政，其实早就该想到会有今日，只不过你是个极知进退的人，所以才拖到了今日，也算是你多活了这么多年，你也不亏！”
苏成玉双眼盛满了泪水，颤抖着接过那碗盏。
“老爷……不要啊！不要啊！”杨氏被人摁在地上，嘶吼着，眼睁睁的看着苏成玉一仰头将那素酒一饮而尽。
很快，他的口鼻涌出大量鲜血，制服杨氏的人这才松了手，杨氏用尽全身力气这才爬到苏成玉身边，将他紧紧搂在怀中。
“老爷！老爷！是妾身对不起你！老爷，你别走！别走啊！”杨氏捧着苏成玉吐出的鲜血，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成玉张了嘴，却说不出话来，只瞪直了双眼，似是还有心愿放不下。
“老爷……你说什么？”杨氏凑近了听，却只听两个字。
“菡儿……”
杨氏的哭嚎声响彻整个东宫，痛心的何止是内殿的凌沐瑶以及东宫门外的苏清晏夫妇。
立在官家身边的江檀，面上没有任何神情，只是那铺天盖地的哀伤从头顶灌到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