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曼珠仙界的第五天，晴空万里，空气中微微有些凉意。
站在一座用几根原木胡乱搭成的简陋码头上，唐五凝望深海，不由得回想起家乡。
出来的时间太久了，起初夜夜梦回，而今却已变得生疏，不知现在的地球是否已从当年的灾变中缓过劲儿来。
眼前的这片海，与家乡那抹蓝色截然不同。
太乱了！
乱流极多，变化无常，肉眼可见的暗流颜色深浅不一，譬如距海岸三公里处那道蓝黑色水带，明明是向南流淌，却冷不丁急转一个弯，紧接着化为几圈旋涡消失不见。
船行于海上，如何才能向着一个方向平稳航行？
能够想象到，若是小些的木船，只怕划不了多远就得被海流撕扯到散架。即便船体够结实，仅凭风帆也根本控制不了航向，除非消耗能源的钢铁巨轮。
可极目远眺，这地方连个小舢板都看不到一只。
乔尔森靠坐在远离海岸的一处沙窝里，嘴角叼着根杂草枯茎，哼着当地流传的民间小调。
时近深秋，难得没有风，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惬意。
“海上风暴频繁吗？”
唐五离开码头，回到年轻的土著身边，找了块儿洁白光滑的鹅卵石坐了下来。
三天前的那场大风暴让他现在仍是心有余悸。
难怪这古武洲空气中没有丝毫游离能量呢，唐五敢百分百确定，大风暴是曼珠仙子的手笔。
躲在农人的蜗居中，漫天飘洒的水汽里明显含着某种可使能量迅速衰减的物质，仅仅是潮湿雾气的熏蒸，就让唐五准天王级别的存货平白无故消失了百分之五左右。
若非乔尔森执意要躲雨，身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中淋上这么一场豪雨，估计体内能量直接能被清零。
好在雨水落地后过不了多久那诡异的作用即告失效，否则的话他只能放出天马来骑着它赶路，但在此等环境里，估计天马也撑不了几天。
“风暴无处不在，不过老唐你放心，在泛海舟里淋不到一滴雨。”
乔尔森说着话忽然蹦了起来，快速冲到码头上，解下手腕上绑着的一条红布挥舞了起来。
“他在和谁招手？那条鲸鱼？”
唐五左目一凝，脸上登时浮现一丝异样神采。
所谓的泛海舟，居然是被驯化的大鲸。
这条鲸，长百米，状似飞梭，体重怕是有数百吨，露出海面那黑色的背部上有星星点点的白斑，其既非异种，也非魂兽，乃实实在在的血肉生命。
多么惊人的物种啊！
乱流算什么？
它就是海中王者，辽阔的海域任其遨游，只一个甩尾就冲至岸边，裹挟来的惊涛骇浪滚滚激荡至唐五坐着的沙窝处。
码头上的乔尔森成了落汤鸡，这货却丝毫不见恼怒，回首示意老唐准备登船。
距码头尚有十几米，巨鲸大口张开，就见两道身影走到了嘴边，一人干瘦如柴，另一人，竟是名美艳无方的外来女子。
嗖……的一闪，乔尔森与唐五同时跃入巨鲸口中。
“你等去何处？”
干瘦之人面无表情，不见其有何动作，鲸口就已乖乖合拢，人在其中，能感觉到巨鲸游离海边，一个猛子扎进深海。
“去能量洲边界，多少钱？”
乔尔森自背囊中掏出钱袋，身为本土豪强，他不差钱。
“五千文一位，这位乘客的船钱也算你头上。”
鲸鱼的主人伸出干枯手臂，指了指坐回角落的女子，对着乔尔森说道。
此刻，鲸口中的四人身在一处十余平米的椭圆形骨质空间内，此空间位于巨鲸下颌处，仿佛贝壳般能够任意开启关闭，合拢后内部干爽无比，感觉不到一丝水汽，端的是神奇无比。
头顶上方白森森的骨盖上，随意镶嵌着数颗夜明珠，光线幽蓝，隐约能照到人的轮廓。
“哦？这是几个意思啊？”
乔尔森手从钱袋里缩回，习惯性的搓起了耳垂，脸庞似笑非笑的看向角落。
他是不差钱，但也不想当冤大头。
“我拿这个和你交易。”
女子手一翻，取出一柄不足一米长的连鞘短刀直接丢了过来。
外来之人哪有功夫去找本地钱物？此女不知在哪听说了泛海舟，打着主意就是和本土乘客以物易物，先上车后补票。
此刀的刀鞘深红，刀柄处缠裹着兽皮，外观看起来寻常之极。乔尔森掂了掂，分量很轻，他正欲拔刀一观，却被旁边站着的唐五随手按住。
“邪魔之刃，拔出必见血……可以交易。”
他扫了眼那女子，美丽的外表下，是魔尊一族丑陋的魂体，却不知此人何时登上了泛海舟，刻意伪装成宇宙人类女子样貌，不明所以之人极易被其柔弱的外表所迷惑。
乔尔森久在江湖上闯荡，老唐这么一说，他立刻笑呵呵的将刀夹在腋下，伸手在钱袋里一阵掏摸，取出三人的船资爽快付账。
能驾驭泛海舟的自非泛泛之辈，这些人源自陆地之人难以抵达的遥远海岛，野生鲸鱼被捕获来之后用秘法驯服，终年在海岸线一带载客，以此为生者着实不在少数。
“船家，此去能量洲要多少时日？”
乔尔森与唐五席地而坐，干瘦船主居中躺在一张破草垫上，魔族女子闭目端坐于另一侧。
“九个月，三天上岸一次。”
此船主早已习惯了海上的漂泊，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孤身一人，故而性格冷僻言语极少。
此去能量洲对他来说已经算是肥差，一个人的船资都顶平时几年的收入，何况一下子拉了三位。
洲界附近他也只是在最初熟悉航道时去过一次，平时谁疯了才跑那么远，没想到这一趟各个都直奔终点站，真是该着他发财。
数小时后，巨鲸忽然上浮，同时发出阵阵啾啾的声响，船主脸上泛起一丝喜色，麻利的卷起铺盖，耐心等着座驾靠近海岸。
这是另一座城的临海码头，巨鲸例行要上浮至海面，发现有乘客后，只要舱位足够，自然要将人带走。
“嗯？嗜魔族和人类？”
唐五眉头一皱，忽然开口道：“船家，那两人你不能拉，否则会有祸事。”
“船家赶快掉头下潜，老唐说不能拉，肯定不行，快走快走。”
乔尔森本想等上人的时候借机透透气，谁知鲸口还未张开，唐五竟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那船主反应机敏，闻言只愣怔了数秒，就忙不迭的对着鲸骨拍了几拍，刚刚浮上水面的巨鲸尾巴一摆，再次冲入海底。
码头上有两名客人，巨鲸通过声纳感应到了等候之人在挥舞着丝带打招呼，并将此讯息传达给船主。可让船主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船内这黑发男子看不到外界，又是如何知道有两人在数公里外的码头等候？
乔尔森同样惊骇，但他对老唐却是深信不疑。
魔族女子凝视着唐五，同时意识快速从海滩处收拢回来，这同行的人类不简单，居然知道嗜魔族与她是死敌。
若非他的阻止，嗜魔族登船的一刻，肯定少不了一场不死不休的大战。到那时，船上的普通人以及这头巨鲸，毫无疑问会因战斗余波的牵连而覆灭。
“多谢了！”
魔族女子起身施礼，她不怕死，但和嗜魔族的疯子无缘无故干一场，即使赢了都觉着恶心。
唐五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丝毫不理会乔尔森和船主投来的疑惑眼神。
海上讨生活的船主胆小且迷信，旁人一说有灾祸，再借他两个胆都不敢不听，更何况这黑发男子看着就不简单。
连着两日，巨鲸都没再靠岸，直接无视了众多小型码头，直至第三日，一座大城到了才再度把速度降了下来。
“老唐，这里已经是酋海国地界，船主要在大浪城码头停留半日，你要不要下船溜达溜达？”
乔尔森这两日快憋疯了，泛海舟内四个人，船主不爱说话是正常，可另外俩乘客都是闷葫芦，连个唠嗑的都没有，他整整睡了两天啊！
“我就不去了，你随意。”
唐五摆了摆手，他不需要饮食方便，船主和乔尔森却不行，较之常人，他们已经相当能忍耐了，巨鲸一进入特别开辟出的港口，二人立刻急不可耐的上了岸。
鲸口在船主离开后再次闭拢，并徐徐沉到了浅海区，主人回来之前，它不会擅自游走。
此港口内停驻着五头巨鲸，大小略有偏差，但品种皆是一模一样，唐五左目来回一扫，每一只里都有一到三人，均为和他同一批进入仙界的外来者。
这些人很聪明，乘坐泛海舟至少节省一半以上的旅行时间，最主要的是可以完美躲避大风暴，只是旅途寂寞在所难免。
码头之上，十余名外来夺宝人在焦急等待。
船主要进城采购淡水食物，大浪城东西齐全价格实惠，接下来途经的很多小码头即便有补给点，售价也会高的离谱，所以免不了要多耽搁些时间。
个把小时后，最大的一头巨鲸躁动起来，扭动着身躯浮上水面，头顶的排气孔瞬间喷发出七、八米高的巨型喷泉。
船主满载而归，巨鲸摆着尾鳍显得很是兴奋。
一番交谈后，岸上的外来者有三人随船主进了泛海舟，加上原有的三人，六个人已经是巨鲸的承载极限。
泛海舟来来去去，岸上的乘客也是时多时少，待船主和乔尔森回来时，码头上只剩四人仍在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