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的男人还在斟酌自己该怎么跟花祭解释，但到最后，一肚子的话只换作了一句满含愧疚的：“对不起。”
他认真又愧疚地看着花祭那双颜色不统一的眼睛说：“我真的不想让你死。”
“北里啊，”花祭第一次这么叫泯魂北里，她眼中带着难以察觉的难过，叹着气说，“你怎么永远学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呢？”
“我……”明明是不带什么攻击性的语气，却硬生生让泯魂北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垂着脑袋，脸上看着没什么表情，甚至因为五官过于深邃立体，显得有些冷酷，但花祭只扫了一眼，就看出了他此刻有些委屈。
她突然一句重话也说不下去了。
跟泯魂北里坐在床上对峙了半天，花祭终于还是卸了力，紧绷着的肩膀微微放松垂下来，靠在床头闭眼，像是在沉思。
她虽然不说，但泯魂北里能猜到她心里在胡思乱想什么。
他强迫自己换上一副不带什么情绪的笑容，揉了揉女孩儿的头发说：“别担心，我不会让你臣服于我。”
花祭怔了怔，抬眼对上男人的视线，艰难地咽了下喉咙道：“你初拥我，难道不是……”
难道不是想把我困在你的身边一辈子都无法离开吗？
“我只是想让你活着。”泯魂北里重复了这句连他自己都数不清说了多少遍的话。
这句话花祭也听了无数次，她已经听烦了。
以前很多人希望她去死，她没死成。后来她因为劫数活不长了，终于可以去死了，但有的人又想让她活着。
很多时候连她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想活着还是想死，她只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在接受安排。
接受命运的安排，接受身边人的安排。
这让她看起来像是个傀儡。
不是像，已经是了。
她就是个傀儡，不然怎么会有人两岁就被推上当家人的位置，在那个众人虎视眈眈的位子一坐就是二十年，日日如履薄冰。每天除了管理花家，还要小心翼翼防着别人把自己从高台上踹下来。
花祭身心憔悴，想到花家的时候却猛然坐直，一脸慌张地问身边的男人：“花家，花家怎么样了？”
泯魂北里差点吓了一跳，听清她说的话，才松口气道：“阿南在，花家一切安好。”
“阿南……”花祭喃喃说，“他怎么会愿意替我管花家那个烂摊子。”
“你知道的，阿南对你的忠心谁都不能质疑。”
光是这一句话，花祭就听出来了其中的种种缘由，她质问道：“是你让他回花家的？”
“那时候你刚……除了他，谁还有资格坐花家掌门的位子？”泯魂北里完全不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做错了，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如果没有阿南，花家就完了。”
花祭心中五味杂陈，她清楚泯魂北里说的话很有道理，但阿南替她管理花家的事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欠阿南的实在太多，别说青门，就连花家这个局，她也不希望他继续卷入其中。
“你刚醒，不适合想这么多，累不累？要不要再睡会儿？”泯魂北里看出了花祭眼里的疲倦，于是转移了话题，顺带着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花祭也不再继续逞强，点了点头，在男人离开床之后迅速躺下，背过身去拉上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
泯魂北里其实很想抱着花祭睡，但想到刚才闹的那点不愉快，他斟酌了半天，还是决定放弃这个可能会让小姑娘再次炸毛的做法。
他转身去开了空调，将室内的温度调高后，才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间。
楼下三人看到好几天没出房间的老大下来，齐刷刷地看向他，眼里带着各种询问。
他们仨还没开口，泯魂北里往沙发上懒散地一躺，就说了一句话：“花儿醒了。”
何所终几乎是瞬间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慕容桐边按住他边关心问：“那她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我上去看看？”
就连洛离，向来处变不惊的脸上都多了几分看不太出的欣喜。
“花儿呢花儿呢，我要去看她！”何所终挣扎着从慕容桐的手里逃脱，跨过沙发就往楼上冲。
泯魂北里见怪不怪地一把将人拎了回来，扔回到慕容桐的怀里，然后一脸嫌弃：“你叫魂呢？她又睡了，别去吵她。”
“不是说刚醒？”何所终不能理解，困惑地挠了挠头发。
“被初拥成功后刚成为吸血鬼的人身体一般都比较虚弱，需要大量的休息。”泯魂北里面无表情地解释。
何所终恍然大悟，终于不闹腾了，安分坐回沙发上，听他们继续聊。
“半吸血鬼？”慕容桐犹豫着问出口。
泯魂北里眼神放空，点了下头，看上去不是很高兴。
在座几个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下好了，他们当女儿宠的花儿变成了半吸血鬼，以后的日子还要怎么过？
泯魂北里以为他们仨这是害怕了，有点无语地安慰：“啧，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别害怕，有我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如果事情发展失控，还有他能挽回一点局面。
“没害怕，只是觉得惋惜。”何所终说。
花祭往前二十多年的日子过得已经够苦了，如今又变成了什么半吸血鬼，这不又是折磨人的吗？
泯魂北里不说话了，何所终的“惋惜”两个字说得太好，他无法反驳。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想初拥花祭，他也不想花祭变成吸血鬼。
永生的痛苦他尝了个遍，却要花祭也陪他承受永生的诅咒。
泯魂北里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如果他能再强大一点，花祭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他是不是就能用最后的时间找到能够治好她的方法，是不是就不用将她变成吸血鬼？
如今发生的一切，都归于他的不够强大。
他一直想要保护好花祭，保护好身边的弟兄，到头来却一次又一次带着他们卷入大大小小的危险之中，让他们跟着自己出生入死。
他开始怀疑，自己做的一切到底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