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在花家，现在就是阿南说了算，他现在不仅是掌门，而且还是花家武功最高的人，没有之一。
就算是之前，花祭还当家的时候，他的身手也是要比她好的。
只不过阿南的任务从来不是成为花家的当家人，而是保护花祭。
从花祭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人生就注定要围着她转。
这是长辈给他安排好的路，但他从没想过要反抗，此生献给花祭，他心甘情愿。
阿南的情绪莫名变得复杂起来，刚才弟子的话让他想起了小掌门小的时候。
那时候小掌门武功还没学成，刚当上花家当家，也没多少人服，背地里甚至当着她的面都没少过难听的议论嘲讽。
“在花家谁武功高谁说了算”这句话，曾经不知道有多少个人对小掌门说过，光是他听到的，就已经数不清，更别说还有他不在场的时候。
小掌门听到这种话，通常也不搭理，但不会像墨白那样，倒在地上任人辱骂。
她摔倒了只会立刻站起来，根本不需要人扶，站起来后又立即投入训练，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
阿南知道，她的默不作声，不是默认，闭嘴只是为了付出更多实际行动，总有一天能证明自己。
后来小掌门真的做到了，带着那句“在花家谁武功高谁说了算”，把花家上下学武的弟子全打了个遍，直到没人敢再看不起她，直到她坐在当家之位上，底下几百号人对她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弟子躺在地上，看着不知道为何突然失神的掌门，有点不知所措，他试探性喊了一声：“掌门。”
阿南堪堪回过神，朝弟子伸出一只手。
弟子迟疑了一会儿，确认了掌门的意思后，也跟着伸出手，握住了掌门的手掌。
阿南使了点劲，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教育道：“真正的强者，是不会侮辱比他弱的人的。”
弟子瞳孔颤动了几下，表情有点复杂，像是被阿南的教导感动到了似的，反应过来后狠狠点了一下头，又想了一下，走过去把地上的墨白扶了起来。
在墨白一脸懵的表情下，他郑重其事地向墨白道歉：“墨白，对不起，刚才我不应该对你说那些话，是我错了！”
墨白被他的道歉险些吓到，怯怯回应：“没……没关系，我的确很弱，你说得也没错。”
阿南打断墨白道：“墨白，花家人，是不会说自己弱的，你如果真觉得自己弱，不应该说出来，而是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强。”
墨白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真的听明白了还是没听明白。
阿南的这句话对其他弟子倒是十分受用，大家听完后纷纷点头，个个都是一副感悟极深的样子。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今天的练功到此结束吧。”阿南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于是解散了弟子们。
闻言，所有弟子齐刷刷对掌门行了个抱拳礼就散了，但墨白没走。
他怯生生来到阿南跟前，垂着脑袋小声道：“谢谢南……掌门。”
他自作聪明及时改了称呼，却因此引起了阿南的不满意。
听到掌门这个称呼时，阿南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别人这样叫自己。
自他代花祭管理花家后，好多人都这么叫他，但在他听来，都感觉有些阿谀奉承的意味在里面。
墨白是阿南从外面带回来的，理论上说这孩子并不是花家的人，听到花家之外的人叫他掌门，他更不舒服。
但他没纠正墨白，只是蹙着眉道：“如果你觉得练武真的辛苦，那就不要练了。”
反正当初收留这孩子，本来就不是出于要收一个习武的弟子这个原因。
他把墨白带回来扔进众弟子中，让这孩子跟着一起练武，只是单纯因为没时间成日将其带在身边。
墨白倔强咬牙道：“不辛苦！我想学武功，我也想成为像您和花儿姐那样的人。”
阿南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抿着嘴角，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所终听到墨白的话，有点诧异问：“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因为我觉得他们很厉害，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阿南顿时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当中。
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吗？可是他想保护的人如今不在他身旁，他想保护的人好像不太需要他二十多年如一日的保护了。
雪又开始落下来，院里那棵白梅也飘了几片花瓣，瘦瘦弱弱地落到阿南肩上。
他微微偏过头，一眼便瞧见了那片粉白相间的花瓣。
花瓣乖乖躺在他肩上，一动也不动，像是从树上掉下后失去安全感却再一次找到了一个可靠的避风港。
阿南眼神变得柔和了几分，伸手想把花瓣扫落，手指刚触碰到花瓣，却又突然顿住，然后缓缓收回来，花瓣安然无恙倚着他的肩。
他没来由地想起了小掌门。就因为一片不小心落到他肩上的花瓣。
其实小掌门和这片花瓣很像，小掌门小的时候也是这么瘦瘦弱弱的，一副极度需要人保护的模样，却怎么也不肯服输。
如果小掌门能够再依赖他一点就好了，阿南想。
如果小掌门再依赖他一点，他就会选择不顾一切违背她的意愿，不允许她逞强，帮她处理好任何大大小小的事情。
他可以帮小掌门管理花家，可以带她逃离青门和水深火热的江湖，如果可以，他真想小掌门只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姐，而不是什么当家掌门。
被慕容桐叫了好几声，阿南才慢慢回过神。
模糊的视线重新聚焦，阿南对上慕容桐疑惑的眼神，突然诚实说：“我想起了掌门。”
慕容桐没过多解读他这话，只象征性安慰了一句：“她会回来的。”
阿南点了下头，转过去看向还没走的墨白：“小白，有时候能力太出众并不是件好事，我们都希望做一个普通人，能够平凡地过完一生，也是一种幸运。”
说完，他自顾自绕去白梅树下，抬手折了两枝开满枝桠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