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姮来时，那五位客人似乎还未到。
见裴姮的目光停留在那几张小机上，随从笑着解释，“这是平阳王府的五位门客的位置，他们今日会来拜访，姑娘的位置在里面，请随我来。”
裴姮道了声谢，跟着随从穿过几架松鹤屏风，发现这花厅后头竟别有洞天——
两张坐垫间摆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瓜果点心，还燃着好闻的烙梅香。
这里比花厅隐秘的多，除非进到里头，否则外头人绝不会发现有人在。
随从上过茶后便告了退，留裴姮一人跪坐于坐垫上。
裴姮不知那位鹤汀公子意欲何为，便也安静等着，直到外头传来鹤汀同其他人的寒暄声，裴姮猜是那几位门客。
在这处安静的小空间内，外头人说话的声音传来，等听到有人将鹤汀唤为世子，裴姮神色莫测起来。
花厅内众人起先谈的正是今年秋闱的事，但到后面，话题便越来越偏，更有口无遮拦，说当今陛下无德，话里话外皆在唆使鹤汀造反。
裴姮端茶的手一抖，茶水烫红了手背上的一片皮肤。
平阳王府的旧事她是知道一些。
现在的王世子并非是平阳王亲子，他的父亲是先皇的嫡长兄丞惠，丞惠身份尊贵，一生下来便被封为太子，后来却因罪自裁死在东宫。
先皇继位后，为了安抚先太子的权势，将先太子留下的唯一血脉过继给了平阳王。
平阳王和丞惠太子的同胞亲弟，对兄长遗子他视若亲生，更是亲自上表，将自己的王位留给这个孩子。
这件事先皇是应承了的，但直到平阳王身死，依旧没有袭爵的旨意下来，没有君王的认可，王世子活一辈子也是王世子。
天不可有二日，人间也只能有一位君王。
王世子的身份过于特殊，注定不会拥有太多权力，为了消弭君王的疑心，他上书消去从前的名字，更名为长平，从此闲云野鹤，风流第一。
传闻不如见面，如今来看，这位远离庙堂的王世子也并非全无所求。
裴姮有些后悔今日来赴这一场约了。
等外头彻底安静下来后，鹤汀淡笑着走进来，他今日着一身粉色锦袍，头上戴着白玉冠，更衬得眉目深邃，温雅无双。
“见过世子殿下。”
裴姮起身行礼道。
鹤汀，不，现在该称呼他为长平了，他道，“让裴姑娘就等，是我的错。”
裴姮看他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
长平却十分自然的命人布好棋盘，转身笑道，“上次一局棋未分胜负，便请姑娘来再下一局。”
裴姮应了下来，很快棋局再次摊开。
淡淡的梅花香气由金兽炉为源头，淡淡的弥散在每个角落，房间中唯余偶而棋子落定的声音。
直到半盏茶后，长平开口道，“你对刚才那些人说的话有何看法？”
裴姮却一低头道，“原本以为自己还有胜的机会，却不想败得这样惨，看来结局已定，再挣扎也是回天无力，只落得满盘皆输。”
她笑看向长平，“世子看出形势不好便果断放弃，我不如世子。”
听着裴姮的话，长平笑出了声，摇头道，“你比我想的要聪明的多。”
他知道裴姮是什么意思，却也不将话挑明，只道，“你既不愿，我自不会强逼于你，你且放心就是，况且你若一气之下同我绝交，我又去哪里寻像你一样的茶友，棋友去？”
“世子言重了。”
一局棋下完，裴姮便要起身告辞。
长平依旧坐于棋盘前，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六天后邺林有一场宴饮，去的皆是官员政要，我可以帮你拿到帖子，等过了宴饮，你再下决定也不迟。”
裴姮没有回答，而是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她原本确实想搭平阳王府这条线，但前提是鹤汀并非是那个身份尴尬的王世子。
长平给的路确实是一条捷径，但太过危险，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绝不会选。
裴姮决定按照之前的打算来。
她去了一趟城东，找到相熟的老板，打算定制一批纸笺。
裴姮用手比划了两下，“纸张大概这么大，是做请帖用的，但是上头要有香味，却不可浓重，最好能将真花印上去。”
“要香味简单，但这印花的事，我让手底下的工人先试试看，若是成，我把样品送到裴府去。”
从前从未有人做过这样的笺，老板也不敢满口打包票。
裴姮知道做新纸得一次次的尝试，便也没同老板约定时间，只等他有了便送来。
她原先便打算办宴会，却不像谢家那样邀便朝中贵族，而是客少而精，请的大多是和她在望江楼见过之人。
至于这笺，则是之前在平阳王府时闻到烙梅香时突然起的念头。
和老板道别之后，她匆匆回府，想向母亲手中讨一处近些的庄子，用作办宴会用。
得知裴姮的念头后，青鹤急忙拿出一张地契来。
“之前徐公子一家回京城来，姑娘让我买过一处宅院，只是没用上，如今却正好。”
裴姮见宅院的位置靠近城东，且并非在闹市，便打算去看看情况。
青鹤买的宅院在四陇巷，是一间三进的独栋，建的规规矩矩，难得的是有一湖活水，是直接从后山引来的，主人家住的屋子后院里还有一处温泉，整日里冒着腾腾热气。
裴姮瞧的满意极了，她当日只让青鹤碰机会，却没想到她办的这样好。
只是这里若是做宅院，自然是千好万好，但作为文人聚会之地却是不够，裴姮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自己的小金库。
之前为了包下望江楼顶楼的那间雅间，裴姮将裴老太太给她的那箱子宝贝大部分都给卖了，只留下极喜欢的几个。
得来的钱如今还剩小一半，更要紧的是那百两黄金，也幸亏她论典没输过，否则现在也要为银钱发愁了。
她目光发亮的看向青鹤，大手一挥道，“好青鹤，快去找些好工匠，你家主子的愿望就靠这更进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