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这一手何其骇人。
从他一剑掷出仿佛戳豆腐一样精准戳穿一个刺客的头颅，到他一手折断一个刺客的脖颈，几乎是几息之间发生的事。
而这股气势以及画面都太惊人，竟骇得原本乱哄哄的场面都静了一瞬。
也就是这瞬息之间，十一与皇宫内的侍卫一起冲了进来，瞬间就控制住了局面。
十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杀人，而是一个一个卸掉了那些被制服还没来得及自尽的刺客的下巴。
突如其来的刺杀，又因大将军戛然而止。
原本热闹又奢华的大殿此时一片狼藉。
杯盘菜肴摔了一地，桌椅翻倒，血迹染脏了好几处，还有狰狞的死尸……
在场众多文臣，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都快吓破胆了。
小皇帝更不要说，歪在座位上，从刺杀开始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仿佛被吓到失语。
只有大将军巍然不动站在那里，刚刚才亲手杀了两个人，又活捉了一个，便是那个最先飞上来叫着狗贼的舞女，捉到的第一时间就卸掉了对方下巴和四肢，就扔在小皇帝脚边。
他自己身上真正可以说滴血不沾，一派从容……好吧也不是很从容。
大将军的眼神很阴鸷，正看着……那个这两年尤其受小皇帝喜爱器重的翰林院修撰？也就是前年的状元郎，帝京有名的才子沈青鹤。
大将军为何一副想要杀了他的模样？
因为刚才太慌乱，大家都只顾着逃命，谁顾得上沈青鹤疯狂的朝陆时冲过去抱住那一幕。
大家噤若寒蝉。
只有一处，没有管这压抑又可怕的氛围。
青黛正在查看陆时身上有没有伤，拉着他手腕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看他衣裳并没有划破，才长松一口气。
“殿下，您快坐下歇歇，您的脸都白了。”
她很小声的说着，紫苏迅速的扶起一把翻倒的椅子给陆时搬来。
两个侍女眼睛里全是担忧，在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我们殿下肯定吓坏了。
陆时的脸不是吓白的，是被沈青鹤勒的，或许还有被他冲过来抱住时后背撞到了身后柱子上而痛的。
他们主仆三个在这里窃窃私语，没有顾得上那边的发展。
等确定了陆时没有受伤，再去看，发现皇宫的侍卫已经把尸体拖到一边，中间也被迅速清理了出来，那些被活捉的刺客全部跪在那里，包括那个一看就是领头的舞女。
大将军一个眼神，十一上前去，捏把匕首直接把舞女嘴里塞了毒药的牙挑了出来，然后咔吧把她下巴给她上回去。
旁边的大臣们看到这一幕，甚至都想捂住自己的腮帮。
因为硬生生被拔掉了牙，鲜血从舞女嘴里涌出来。
但她根本不在意，张嘴就破口大骂，“你这不忠不义的逆贼，你不得好死！你噬主嗜杀，残害忠良，你该下十八层地狱。”
挤在角落里的大臣们恨不得把耳朵堵上，一个个鹌鹑似的低着脑袋只恨自己刚才为什么不晕过去。
大将军的那些破事都多少年了，从当初他抱着懵懂幼儿坐上龙椅那一刻开始，就没有人再敢提起那些事。
不论是真正怕死而归顺他的，还是表面上认命暗地里还心有不甘拼命搞小动作的，亦或者咬牙蛰伏着的，不论哪方势力，从那之后再没提起过他曾经的‘丰功伟绩’。
久而久之，那些话题已经变成了不成文的禁忌。
现在却在正主面前被指着鼻子叫骂。
大家都觉得，恐怕马上这人就要血溅当场，这玄龙殿搞不好得血流成河。
然而，预料中令人恐惧的杀戮没有发生。
除了刚刚大将军那阴鸷又暴戾的片刻之后，此时他仿佛已经冷静了下来，甚至又好整以暇的施施然坐回了高位上，不知打哪儿摸出一块帕子，漫不经心的在擦自己的手。
对于这个女人的痛骂他就仿佛没听见，愣是慢条斯理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擦了一遍掐过人的那只手，这才轻飘飘的帕子扔了，抬起眼来。
“抱歉。”他说。
大臣们差点哗然，就连那女人骂人的声音都卡住，小皇帝更是瞪大了眼。
只有坐得远远的陆时低垂着眉眼，很轻的勾了勾唇。
就听到他下一句，“我杀的狗有点多，不知道你主子是哪个？”
真的很狂。
半点没有遮掩的意思，甚至还把以前的皇帝比作狗。
大臣们瑟瑟发抖，再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了大将军的疯批。
而陆时不太高兴的撇撇嘴，狗狗那么可爱，狗狗又做错了什么呢，不要总把狗当作骂人的话啊喂。
那舞女脸色直接扭曲，她啊啊叫着，恨不能爬过去咬死陆熠的模样，可惜她现在四肢都断了，只能在地上不住蠕动，没有气势，只觉凄惨。
“你以为你只手遮天，你干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就没人知道吗？狗贼，你当年勾结五皇子，构陷太子殿下，又在金銮殿一箭射杀先皇，事后太子妃满门二百一十三口无一幸免，这么多的冤魂都在看着你！
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不得好死啊啊啊！”
却是十一听不下去，一脚朝她头上踩下去。
陆时感觉身旁的青黛好像在抖，他微微偏头，便见她整张脸上惨白一片，不知是不是这个人的话让她想到了当时的惨状，整个人眼神都发直，陷进了梦魇里似的。
他无声的叹口气，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青黛手臂。
青黛猛地一颤，反应迟钝的慢慢转过头来，在对上殿下那双安安静静的眼眸时才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她朝陆时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了。
陆时便收回了手，又看向高位上的陆熠。
陆熠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仿佛被骂的不是自己，甚至流露出点饶有兴致的表情来，见十一还要继续踩下去，他摆了摆手。
十一一脸不甘的收回脚。
“原来你是先太子的人？”大将军语气淡淡，说这句话的时候，朝躲在角落看戏的小殿下看了一眼。
殿内的烛台倒了很多，小殿下又故意坐在暗处，他的表情看得不是很清楚。
所以陆熠也不知道，现在的小殿下是用什么样的眼神在看着自己呢？
会和这个女人一样，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吗？
这么想着，他眼前闪现出的总是小殿下弯着眼睛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的画面，竟然想象不出他带着恨意看自己会是如何模样。
心脏有些闷。
还有一股有点抑制不住的焦躁。
想去抱住他，那样一定就能平静下来吧。
“倒是个忠仆。”他说。
没人能从他依旧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他此时体内正在掀起怎样的风暴。
“可太子殿下当初意图毒害先皇证据确凿，他却也不是我亲手杀的，是畏罪自戕。
想要找我复仇也可，能杀了我，就来。”
他似乎是对着那舞女说的，但他的目光穿过大殿，遥遥的与陆时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尽管来便是。”他微笑着说。
陆时心中升起离谱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