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怔愣住了。
昏暗的光线透过窗牖，在一片光亮之中灰粒在半空中飞旋，沈长海浑浊病态的瞳珠静默的凝视着她。
沈清滚了滚喉咙，“为什么？”
“你哥如今被大理寺带走了，如今我又被百官弹劾，我怕若是有一天我有什么不测……你回你外祖母家，至少她们能庇佑你。”
“爹？你把我当什么了？”沈清瞳珠瞪大，仿若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话。
沈长海顿然噤声。
沈清眼睛泛红，“在家中危难之际，您让我自保离开？”
沈长海避开她的那双眼睛，心中的愧疚翻涌而起，他又道：“爹爹也不想，只是外祖母说让你们回去，她害怕你们受伤。而且，你外祖母说的也并不是全然无道理，如今沈家岌岌可危，待在幽衢，你们外祖母至少能护你周全。”
沈清明白沈长海的好意，但越是如此，便越是让她难过。
她吸了口气，“因为阿姐是皇后，兄长是世子，您是国公，所以只有我最适合离开，是吗？”
沈长海静默。
沈清露出少有的任性：“要走一起走，我不会一个人走的。”
“阿清……”
沈清站立而起，“我先走了，大哥还在牢狱之中，爹爹也照顾好身体，我会想办法将哥哥救出的。”
沈长海逆着光望着她，“你这性子跟你娘一样。”
“我与娘一样倔强，若不是这份倔强，当年娘也不会全然不顾家中反对，从幽衢远赴京都来嫁你。”
沈长海哑然，顿时失笑。
一句“是啊。”万分苦涩在心头。
沈清：“我去看看兄长。”
“去吧。”
沈清点了下头，便往外走去。
门外的宝青正冻得发抖，不停搓手取热。见沈清出来了，连忙放下手，笑了笑，“二小姐，您要吃点吃什么，奴婢给您去弄？”
“你去？家中的婆子呢？
宝青脸色变了变，僵笑道：“二小姐你有所不知，国公担心以后会出事，为了不牵连大家，便将那些婆子侍从都遣散了。留下的都是无处可去的。”
沈清沉默了。
沈国公数十年前还是最为风光的世家，只是沈清父亲心慈，又不善从政，如今没落至此。但如今遣散家中奴仆，就连最后一点体面也是没有了。
沈清问道：“那你呢，你怎么不走？”
宝青笑的孩子气，“奴婢在沈国公府出生，说句僭越的话，这里便是宝青的家。”
那一刻，沈清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僭越，这里便是你的家。”
宝青怔愣了一会儿，又憨傻地笑了笑。
沈清：“宝青，你现在给我备辆马车，我要去大理寺。”
宝青：“是！奴婢这就去！”
长廊上的冷风刺骨，青发在风中抖动，她捏了捏额心处，长叹了一声。
……
大理寺内，沈清带了些首饰，打点驻守的侍卫，顺利进入了大理寺的地牢之中。
地牢潮湿阴暗，只有寥寥的几根火把照明。前面侍卫领路，过了片刻，他停下脚步，“往里面走第三间就是了。一炷香的时间，说完就赶紧走。要是让人抓住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沈清立刻点了头，又塞了两锭银子。侍卫这才收敛起臭脸走了。
一旁宝青憋了半响，这才似哭非哭地哽咽道：“这里好冷，世子爷能受得住吗？”
沈清：“所以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将兄长救出来。”
宝青也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沈清笑了笑，随即往里头走去。
“兄长？”
她小声探道。
不过一会儿，一阵铁链敲击的声音，宝青连忙将油灯往那声音的方向招了招，一张俊美削瘦的脸被照亮。
沈明翰睁开了眼，隐隐约约看见了沈清的脸，下意识地以为是做了梦，结果下一秒她又唤了一句：“兄长？”
他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沙哑地声音道：“阿清？”
沈清声音镇定下来，努力克制嗓音间的颤动，“兄长是我。”
沈明翰爬了起来，“你怎来了？”
“我来看你，”沈清声音嘶哑，打量着他，“兄长你瘦了。”
沈明翰虚弱地笑了，“照样一只手能把你拎起来。”
沈清鼻音微重，“那你得赶紧出来！兄长，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清对于沈明翰打了程照的事情，总有怀疑。
在她眼里，兄长虽放荡不羁，但实则理性聪慧。沈家如今在这个节骨点，他断断不可能随便打人，招惹是非，还将人揍断三根肋骨。
“是陷害！”沈明翰提及此，声音多了几分冷意，“我根本就没有打程照。”
沈清一怔：“你没有打程照？”
“呵……”沈明翰漆黑的瞳珠里泛起冷笑，“我根本连碰都没有碰过程照。他们是故意的，故意陷害，就是想让朝中舆论更加紧逼。如今陛下迟迟不表态，程家对我们家虎视眈眈，心中自然是焦急万分，如此有了错处，便可以进一步逼陛下下罚。”
沈清倒是没有意外，毕竟程慧娴在宫中如此表现，已经能看出程家急切。
沈程两家都是开国先帝的头号功勋世家，只是沈家更盛，而又因为一句“凤命皆出沈家”而又压程家一头。
沈程两家早就在朝中积怨已久，百年死敌。若沈家此次被罚，那么程家就可以翻身，成为大楚第一世族。
“兄长，你那日是在哪里遇到的程照？”
沈明翰有些愤恨咬牙：“梅园诗会外的南巷街口，哪里全是他们的人，都做假证，我又如何自辩清白？！”
沈清眼眸微凉，“兄长放心，我定然还你清白。”
沈明翰笑了笑，眼中神色不明，似乎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快走吧，等会会有人来提审我，到时候让人发现了，可就不好了。”
沈清点了下头。
侍卫疾步走来，声音慌张无比，“沈二小姐，快走！摄政王来了！”
沈清瞳孔大震。
楚蔺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