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兰称得上是沈秋肚子里面的蛔虫，自家主子担心的是什么，她心中自然有数。
眼下二小姐已经离开京城，无论前途如何，起码不用再陷入泥潭之中。
沈秋神色有几分松动，眉眼间也带着笑意，心情难得的好了起来。
“再替我研磨，今日心情好，定要把这幅画给画完。”
宝兰凑过去，才看见沈秋画的是舐犊情深。
画中的意思如何，就算是沈秋没说破，宝兰心里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娘娘的画简直是活灵活现，怕是下一秒就要从画里蹦出来，冲着娘娘摇脑袋呢。”
宝兰看出来她心情好，所以把好话说了一箩筐。
要是搁在往常，沈秋肯定会说她不正经，可偏偏今天，主仆两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我也许久没做画了，难得来了兴致，只可惜笔法略微生疏，怕是不敌当年。”
沈秋有些落寞，从前她的画技一流，在京城的众多小姐中，她也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可能是天妒英才，自从她入了宫以后，沈家变开始落没，她也没了作画的心思。
盘算和失望将她重重压垮，家中的前途和命运和自己息息相关。
暄耀帝同她之间的情分也马上就要消失殆尽。
她已经如履薄冰，有何来的心思去研究丹青墨笔。
宝兰听出话中伤感的意味，手里的动作不停，可话语中却是对沈秋的安慰。
“眼下许多事都尘埃落定了，二小姐也有了去处，事情都在变好，总会有雨过天晴的那天。”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心里都拿不定，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皇后娘娘在宫中挣扎了许多年，日日挨着盼着，可还是越过越糟糕。
宝兰还想要出言找补，就看见沈秋勾了勾嘴角，盯着眼前的画，喃喃自语。
“会好的，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守住沈家，就都会好起来的。”
沈秋盯着眼前活灵活现的羊，心中惦记的却是已经离开的沈清。
最好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逃离出去，等到别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就为时已晚了。
“绘画还是要静心，我自己在这就好，你去忙别的吧。”
宝兰得了命令下去。
沈秋心里想事，落笔也连连出错，可看着眼前的画，莫名起了要画完的心思。
她摒弃杂念，也不再盘算未来要发生的事，专注地描绘画中的景象。
或许是太过专心，她甚至没听见，外面细碎的脚步声。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咳，她才意识到身边有人。
她抬头望去，看见了暄耀帝的身影。
沈秋心中发紧，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也猜不透他到底听到了什么。
可看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必应该是刚刚才到。
而且她和宝兰说话，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恐怕他也不会在外面等那么久。
暄耀帝逆光而立，看不清眼神的神色，只能依稀看见挺拔的身影。
沈秋心中莫名有些悲凉。
她站起身，做势就要行礼，却被眼前的人给扶住。
“皇上来了怎么没通报一声？”
“不过就是寻常看望，你身子弱不便行礼，我就没让下面的人通报。”
沈秋点点头，可心中还是猜不透他此行过来的目的。
难不成是已经知道了沈清离开京城的事？
“你继续画，朕在旁边看着就是了。”
暄耀帝看着她桌上没完成的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久久都没说话。
沈秋没再搭茬，只是继续坐在桌前，任由身边人观赏。
她眉眼低垂，手里的动作不停。
阳光不偏不倚地照在她的脸颊上，依稀能够看见上面细小的绒毛，在微微泛着光亮。
“作画劳心废神，你身体才刚好没多久，还是少做为宜。”
暄耀帝突如其来的关切让沈秋也觉得有些错愕，她忍下了自己想要偏头看过去的想法，继续完成手里的画作。
可是动作可以骗人，心思却不能。
她心中的所思所想，只有自己才能明白，却没有办法排解。
“多谢皇上挂怀，臣妾也没别的事可做，偏巧今日来了灵感，权当活动筋骨。”
她淡淡的开口，语气中带了几分客套的疏离。
两人之间沉默无言，沈秋的心思却乱得很。
背后的目光灼灼，让她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她笔法没了章程，能够看得出来，明显是带了心事。
好好的一幅画，却被她心思弄成了败笔，实在是有些可惜。
直到日光微斜，暄耀帝才突然没了兴致，转身要走。
“朕还有些公事要处理，你且养好身子，莫要操劳。”
沈秋站起身，恭敬的行了个礼，眼睁睁的看着那抹明黄色的身影，越走越远。
她看着那副已经被画坏了的画，思绪回到两人初遇时的场景，心中是说不出的苦涩。
那时她还只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读了街上的几个话本子，只盼望着能出现那个命定的如意郎君。
也许同样的场景，暄耀帝也曾经在她身后看着她画画。
不过那个时候她画的是戏水的鸳鸯，心思也不像现在这般深沉。
“我不过就是偏头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便满心满眼都是他，可我却没想到，回落到今天这副下场。”
沈秋带着满心欢喜嫁给自以为的如意郎君，却没想到宫墙深似海，葬送了这辈子。
她曾经满心满眼在乎的人，却是将她和家人推入深渊的那个人。
“要是能重来一次，我定不会在那个时候回头，也不会爱上他。”
沈秋是真的后悔了，如果能再次选择，她肯定要对暄耀帝避之不及。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迈开步子径直追了上去。
她大步流星，全然不顾仪态。
在家中她是所谓的大小姐，方方面面都代表着沈家的形象。
嫁了人她是仪态万千的皇后，要做好六宫之主的表率。
她很久都没有放肆的跑过了，可这次她却只想追上那抹身影。
“娘娘！您怎么了？”
宝兰听见动静，从偏院跑出来，看见夺门而出的沈秋，人都快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