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骥满目怆凉，眼睁睁看着三个时辰前还在把酒言欢的好兄弟，就这样死得凄楚，甚至只剩一副残破不堪的枯骨。
他的手臂爆裂，皮肤表面皴裂开丝丝细密破口，鲜血渗出表面。
大踏一步，生生在地面跺出个深坑来，双手交叠齐齐发力。
他还就不信了，凭他一个帝境的打不死一个武王？
长戟末端被磅礴汹涌的内力震得开裂，精铁长杆上攀爬出丝丝裂痕，戟刺洞穿了柳怀的手掌，直逼面门。
长戟如长虹贯日般的气势被他半握半推抵消掉半数，堪堪刺入脖颈，李骥一个奋力横扫，将柳怀半边脖子齐根削开。
“哈哈哈~哈哈哈~好痛呀李骥……你！弄疼本将了……咳咳咳……”
本以为就算柳怀不死也能少掉半条命吧。
谁知这边李骥收回长戟，继续奋战于不断涌来的怪物群，一个横劈画圆，便是一圈头颅飞舞，转瞬杀死几百个怪物时。
那边的柳怀，却跟突然疯魔了一样，本已失去凡人形态的半截脸，诡异怪笑起来。
明明喉咙被破开个豁口却还能发出声音，使得他本就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像个沧桑老者，暗哑刺耳。
他喷涌着鲜血，晃晃荡荡仅凭半边脖子支撑的脑袋，再次上仰。
突然，他双膝重重跪地，双手交握于胸前，仰头望天，嘴巴大张。
像在进行什么献祭仪式似的，周围陆陆续续跑来好几千个怪物，将他一圈圈包围起来，层层防守。
李骥心头顿觉不妙，双脚交替轻点地面，飞身跃回浴血杀敌的大军之前，以一人之身，想要抵挡接下来可能会到来的鬼祟。
“吾，柳怀，愿以血为媒，以肉供养，恭迎魔神降世！”
他仰天长啸，目眦欲裂，七窍应声流淌下鲜血，黑气环绕住柳怀的身体。
瞪大的眼窟窿里，猩红愈发狰狞诡谲。
那张盘子嘴，尽力张开到极限，直到将整张脸撑破得血肉翻飞也在所不辞。
李骥、惊海作为军中唯二的两名武帝，在此刻，虽心下大骇，却悍然直立于仅剩三分之二的大军之前。
帝境威压齐齐爆开，如两双无形大手，自天际探出，欲几巴掌拍死越发不像个人的柳怀。
可在他身边的怪物，却像是本能护主般，前仆后继地飞身抵挡，一个接一个的在空中炸裂开来。
日落月升，本就被黑云压顶的凌旭城上空，越发黑沉如泼了墨。
城墙上弓箭手马不停蹄地箭矢支援，在此时明显后继无力了起来。
毕竟，军中武圣境的好手并不算多，内力耗损严重也令他们全身颤抖如筛粒。
传信兵奔跑于城墙上下，将所有火把点燃。
摇曳恍惚的火光，在这番漆黑无光的夜晚，显得格外渺小飘忽。
就如这凌旭城一般，仿若萤火之光，在绝对的黑暗面前不堪重负。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柳怀的诡异仪式才算完成。
至此，一浪接着一浪汹涌个没完的不死怪物，被砍头一半之数。
光是破烂不堪，滴溜溜滚落的脑袋瓜子，便足足覆盖了好几亩地。
更遑论被踩踏成泥，烂乎乎看不出个原貌的无头尸身，横七竖八凌乱了半片旷野。
可是，这满地尸骸其中……
又有多少被啃食殆尽，或被利爪掏心而零落于地的天武英烈啊！
轰隆隆——
咔嚓！咔嚓！
倏地，空中压顶的黑云里，滚滚翻腾起一声接一声的闷雷巨响。
像是为了加深凡人的绝望般，紫色闪电如一条条巨蟒，自天际破空劈下，撕扯开层层暗云。
劈向城墙顶端城楼瓦砾中，挺拔矗立着的京畿军大旗，当即火光冲天，旗帜熊熊燃烧炽盛。
“啊！！军旗不能倒呀！”
城墙上的士兵凄楚高喝，疾步奔走于城楼，一桶桶的凉水扑向军旗，却终只能换回一地黑灰。
他们心中的信仰、信念，竟被如此轻而易举的炸断燃烧。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呐！
为什么不去劈死那些嗜血怪物~
咔咔咔——
一道道雷电，像是老天爷发怒，恨不得劈尽世间人一样。
炸裂了城墙一角，炸掉了城楼半边顶，炸掉了城中百姓家的院墙，就连城主府也不能幸免，被闪电劈掉了主阁尖顶。
城内，瞬间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当然了，也炸飞不少怪物的胳膊腿儿。
一时间，战场上残肢断臂满天飞。
地面被鲜血浸润得泥泞的土地，被燃烧起一阵阵黑烟，火光四射，恶臭冲天。
战士们在慌忙躲避闪电时，还必须时刻提防怪物的獠牙和利爪。
一万多点的天武军，在战斗了一个多时辰后，已是满身血迹斑驳，浑身疲惫不堪，体内力量耗损得相当严重了。
他们自顾不暇，但凡有些余力，也全在交付后背给战友依靠上。
除了李骥等几位将领外，谁也没注意到自柳怀大张迸裂的血口中，喷射上天的一团团黑气。
像水球，又像雾气团。
明明黯淡无光的夜幕下，他们就是能确定，那些水球模样的气团，黑得深沉。
仿佛有脏污不堪的液体流淌其中，隐约折射出粼粼水波流转之光。
“那是……”
惊海双手持握子龙枪，一记青龙献爪势，左脚弓步跨出一使力。
长枪一刺一扫，横断三颗头颅后，错愕大吼出声。
谁能告诉告诉他们，柳怀到底在玩啥呢！
那几十团水球，自空中划出抛物线，直指凌旭城内，跨过高耸入天的威猛城墙，在城内上空真真如水球炸裂般炸开。
却并未见有任何水液迸射。
就跟个空弹似的，哑火了不说，还没有激起半点儿动静？！
而柳怀呢？
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干瘪消瘦，仿佛全身血肉被什么东西吸收殆尽般，最后只有一层干巴巴褶皱的皮，包在他身上。
七窍流血，嘴巴大张，仰头间颈骨断裂。
就这么死了！
死不成人样，还将凡人地域，折腾得如人间炼狱！
他倒是死得轻松~
思及此，惊海也不知怎么的就怒从中来，脚尖轻点，飞身掠向柳怀的尸身。
长枪一扫，蕴含着武帝威力的利刃，将柳怀仅剩半边的脖颈痛快斩断，丑到令人发指且惊悚莫名的脑袋，在空中飞舞了许久才‘咕噜噜’滚落于地。
“呼~老子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恶心人的人！”刘诚山轻拍胸口，看着那张狰狞的脸孔正对向自己等人，冷汗直冒。
“嗷嗷嗷——”
柳怀的死，或者可以说柳怀的献祭仪式的终结，像是为怪物们吹响了一曲奔放欢歌。
它们突然就再不束手束脚了，毫无章法，毫无组织纪律性的横冲直撞起来。
口中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手脚并用自四面八方扑向士兵们。
完全不给他们留片刻喘息的时间，连从袖袋里掏出一颗药丸塞入口中，都做不到。
越来越多的士兵被疯狂的野兽扑倒，随即分食。
天武军的阵型，在此时完全溃不成军，只是堪堪聚在一起，随战随退，直到背靠城墙。
而将近一换二，甚至一换三的豁出命战斗下，对面的怪物军团，也终于从最开始黑压压一片没个尽头的潮水状，变成眼下的零星怪兽三两只。
幸存的士兵们，都在此时长舒一口气，以为终于能得到喘息了。
他们，也许就能活下来了呢~
因为凌风大陆所有人都对所谓魔族毫无所知，也就令柳怀这个二傻子，自以为是的被低等魔物蛊惑，献祭什么狗屁不通的‘魔神’。
哪来的魔神，即便是魔尊、魔王，这会儿都还在夜虚荒原里关着本体呢，会因为这没头没脑的献祭，就能野兽出笼喽？！
都这般简单，冥珂还混个屁呀。
同样因为对魔族与天冥二界毫无所察，让李骥也好，惊海也罢的所有军中将士，傻乎乎地庆幸着——只要杀了眼前这些仅凭冲动乱跑乱跳的怪物，这场仗，便能获胜。
这座凌旭城，便算是守下来了。
可是他们都忘了，五万怪物军团，不过是罗森国大军压境的先驱部队，甚至可以算得上炮灰，纯扔出来送死的。
但凡幸运点，没准能落个一换一，收割凌旭城满城性命也说不定。
而他们更不可能知道，真正的恐怖，其实刚刚开始！
柳怀到底是献祭了什么，天空中到底是划过了些什么，那些水球……到底是真实存在过，确确实实炸裂于城内上空了。
就在砍掉最后一只怪物的头颅，天武军折损过半，仅剩不足一万的将士靠墙瘫坐，想要稍事休息片刻时。
“啊啊啊啊！！”
自厚重的城墙内，城门缝里，骤然划破寂静夜空，乍响起此起彼伏的嘶声尖叫。
不等李骥怔愣片刻，城门内紧随其后传来一阵接一阵的急促拍打声，越拍越急，到最后演变成震耳欲聋的‘砰砰’声。
厚实的城门随之震颤。
“杀了他！”
突然，城墙上也沸腾起来，跟一年当中最热闹的年关市井相似，听不清的嘲哳，除了刺耳呐喊外，尤以一声略带哭腔的悲愤怒吼，最为清晰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