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郑乾是在听耿浩说话，实际上他是在听久经官场的财政厅耿副厅长的看法和见解。
这可是人家对自己儿子的说教，公开场合下绝对听不到这样直白而透彻的分析。
所以，郑乾一直主动引起话题，尽量让耿浩多说一些。
在耿浩嘴里平平淡淡的官场话题，对于郑乾来说却是急需且新奇的。而且这样的机会也属实难得，所以他听得是如饥似渴。
耿浩看到郑乾如此感兴趣，也就毫无保留地把他爸对他说过的话挖空心思地回想起来。
……
“我爸曾经说过，当前在‘唯经济论’和‘唯政绩论’的影响下，一些地方的官员频频出台五花八门的奇招妙法，个别地区甚至用上了高压政策，鼓动和逼迫其属下各部门甚至是分管领导向上级争取资金项目，并为它们下达了详细的跑争任务。
还有的地区明目张胆地把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的工作纳入绩效考核，作为强制性指标纳入年度班子实绩考核中。所以，部门领导也是亚历山大。
为了完成任务，这些下属部门不得不硬着头皮，参与到潜规则的游戏中去。于是乎，在潜规则的操纵下，这些下属部门甚至是一些专业性很强的业务部门，几乎全变成了‘公关’部门，那些关系学、钻营学也变成了领导认可的‘真才实学’和‘硬功夫’。
以前看待一个干部的标准主要是看其业务能力，如今更看重的是其公关能力，说白了就是看其跑‘部’进‘厅’、请客送礼、搞接待的能力。
有的地方领导在任用干部时也特别注重这方面的能力，说什么‘专业可以不懂，但胆子不能不大，酒量不能不海，心眼不能不活，脸皮不能不厚’，这种取仕之道为某些投机钻营者大开方便之门，极大地败坏了风气。
当然，我爸也说过，这样的人和事毕竟是个别的。不能代表绝大多数。”
耿浩讲得滔滔不绝，郑乾听得津津有味。
郑乾挺佩服耿浩的记忆力，居然能把耿厅长的话记到这种程度。想想自己，父亲说过的很多话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听完耿浩这段话的刹那，郑乾突然想起了前一段时间陪着杨磊教授在大清河沿线考察的时候，杨磊教授给他讲过的他们搞科研过程中遭遇的无奈。
特别是讲到经费分配的问题，杨教授表现得很是深恶痛绝，对当前的分配方式和随意性充满了费解和不满。
他讲过，由于潜规则的暗箱操作，部分资金项目的分配极不合理，一些急需资金项目的地方，或无资金项目，或少资金项目，而一些已经不再需要扶持的地方或单位却富得流油，资金花不完，项目重复上，造成了公共财政的极大浪费。
特别是一些科研部门及高校院所，一些专业领域中的佼佼者和突出人才缺少课题和经费，而个别庸才混混却肆意糟蹋着宝贵的科研费用。
凡此种种，都没地方说理去。
……
耿浩瞅了郑乾一眼，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就不再说话，任由他消化其中的意思。
去年自己刚刚参加工作，父亲和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也是和郑乾一个样子。直到后来见得听得多了，才渐渐想明白了。
……
而郑乾此时听了耿浩的话，又想起杨磊教授的牢骚，突然有一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突然明白，官场的这些猫腻和科研院所的潜规则实际上是一样的，只不过官场更加凸显一些罢了。
二者共同的特点就是：有些项目和课题明明不符合政策和规定，但在某些人士的多次运作下，居然打‘擦边球’，获得通过；而一些明明很先进很好的项目和课题，由于不懂得打通关节，却倍受冷遇，或被无情淘汰。
想到这些，郑乾心中就有些悲哀，随着自己接触的东西越来越杂，接触的人物的层次越来越高，这些负面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让自己的心情很是压抑。
幸亏自己也算是适应能力比较强，要不然指定会压抑得要死。
因为这种种行为之下，除了部分地区得到了一些好处和上面部分人中饱私囊之外，严重损害了公平公正。
没有了公平公正，就会严重损害政府形象，降低了政府在人民心目中的威信。
郑乾知道，在此潜规则的操纵下，项目资金的传输链中每多一个环节，都意味着对项目资金的多一层盘剥。一个项目就像是一道大餐，而项目的实施过程其实就是上下级各部门对项目资金的瓜分过程。
虽然在外人看来，越到下面蛋糕越大，但明眼人都知道，下面分到的蛋糕多半是空心的，因为这其中的大部分都已“反还”到上级部门或者“孝敬”到上级部门主管领导手中。
而这种层层盘剥，也容易造成项目的“假、大、空”。
更为严重的后果是，一些干部的工作能力也受到这种潜规则的扭曲。
人出问题，才是最要命的。
不过这些事情，对于现在的郑乾来说还无能为力。
或许有朝一日，当自己强大的时候，可以有能力改变一下这种畸形。
而此时，只能逆来顺受，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