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是半虚掩着的，孟骄上前礼貌的敲了敲门。
屋子里还有好几个人再等着批条子，应该都是下面各个公社的人员。
听到敲门声，里面的几个人全都回过头看了孟骄一眼。
包括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也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垂下眼看着材料上写的内容，斟酌了一下，手里拿着笔在批复单子上写写画画。
写完后，将开好的条子递给最前面的人。
那人接过条子看了眼上面的内容，显然对上面的数目并不满意，有些为难的蹙着眉。
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陈主任，您看，这次能不能给我们公社多批点？这，这跟实际需求，相差的也太多了……”
陈主任只是撩了下眼皮，不疾不徐道。
“我也想给你们多批点，可公司里的肥料也有限，都是按照实际情况合理分配的，不偏不倚。再说，一个县城下面那么多公社和乡镇，肯定不能全部满足大家的需求。主要是，咱们国家现在正处在艰难时期，产量跟不上，这是没办法的事。大家都有难处，我理解你们，也请你们理解一下我们的工作！”
那人听了，知道再多说也没用，只能带着满腹的愁绪走了。
剩下的几个人很快也拿到各自批复好的条子，跟之前那人差不多，也是满面愁容的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陈主任和孟骄。
陈主任先是挺了挺胸，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肢。
手里的钢笔屁股在桌子上轻轻的敲了几下，示意道。“行了，到你了，材料拿来我看看。”
孟骄哪有什么材料，她来完全只是想碰碰运气。
“陈主任你好！我来是想问问，咱们公司需不需要些什么物资？”
看别人批个肥料那么难，孟骄也没有上来就直接说肥料的事，所以她打算采用迂回战术。
啥？竟然不是来批条子的？
陈主任一愣，认真的打量了孟骄一眼，摸不清她是啥意思。
“你这同志，是不是走错门了？咱们这里可是农资公司，专门负责给各乡镇和公社批肥料和农药的地方。”
“我知道！”孟骄笑了下，靠近点小声道。“陈主任，因为我们村长太老实不会争取，大队这次分配到的肥料最少，连一吨都不到，可却有几百亩地等着追肥，实在是杯水车薪。所以，我的意思是想问问，能不能用其他物资来换些肥料份额。”
陈主任听明白了，不过这事他可做不了主。“刚才你也看到了，不止是你们大队，大家基本都是这个情况，我没权利假公济私……”
“所以，陈主任也没办法？”孟骄不禁叹了口气。“那算了！原本还想着用大家舍不得吃的细粮能换些肥料，看来是不成了！”
说着，摇了摇头作势要走。
才迈出两步，陈主任便忽然叫住她。
“等等！你说的细粮，都有啥？”要是对方真能拿出细粮，只要不是红薯高粱啥的，他还是可以帮忙想些办法的。
他这个主任，怎么说手里还是有些权限的，可以内部调动一些。
但也不多，三五吨还是可以的。
不过，这个一般都是留到刀刃上才会用的。
谁家没个亲戚，不走些人情啥的。
整个农资公司大大小小的领导和干事有二十来人，加上仓库管理员和装卸工人一共有六七十个人。
虽然他们不缺肥料，粮食却不怎么够吃，尤其是家里人口多的。
粗粮能吃饱就不错了，更别说细粮，不少人家都难得一见。大多时候都是玉米面糊糊，配杂粮窝头。
就算他们做领导的，一个月也不见得能吃上几顿白面馒头。
能吃个包皮馒头（外面一层白面包裹，里面是杂粮面或玉米面做的馒头）就算是好生活。
孟骄听到陈主任叫住自己，知道对方已上钩，唇角不禁微勾又很快收起，停住脚步转过头问了句。
“玉米面和白面算不算？”
“算，自然算！有多少？”陈主任点了点头，不过他不能只想着自己，也得为公司的其他人谋求一些福利。
就算他利用职权调配一些肥料，也能堵住大家的口。
“不多，玉米面和白面也就各几百斤，加起来能有个一千斤左右，都是大家舍不得吃省下来的，就为了能换些肥料。不过，还有些稻谷。脱了壳就是上好的大米，这个差不多有一千五百斤。您看，能换吗？”
陈主任沉吟了下。
心里默默的算着。
玉米面和白面有一千斤，稻谷去掉壳也能出个一千来斤，加一起就是两千斤出头。
每个人差不多能分到手三十斤左右的粮食，这买卖能干。
“那过来，咱们谈谈。你打算怎么换？”陈主任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在墙边的一条枣红色木头连椅上。
“这些粮食低于市场价格给你们公司，只要能给我们大队批这么多肥料就行！”孟骄说着，伸出一根手指。
“一吨？”陈主任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可以！”
他手里的权限都用不完。
说着，拿起笔就要在单子上划拉。
孟骄赶紧站起来阻止。“不，是十吨！”
哪有这样的美事。
一吨肥料就想换她那么多的粮食。
陈主任倒吸了口气，手里的笔尖一顿，把单子给戳破个洞。
摇头道：“太多了，我做不了主！最多，只能给你批两吨！”
“八吨！”孟骄看他的确为难，自动降了两吨。不就是讨价还价，谁不会。
“三吨，不能再多了！”
“一口价，五吨，不能再少了！”
陈主任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
她这是掐算好的吧？
正好卡在他的最大权限上。
“不行，就四吨，多了没有！”他还要留一吨以备不时之需。
“陈主任，九十九拜都拜了，还差这最后一哆嗦吗？就五吨！您要是给批五吨，我再想办法给您弄一百斤上好的花生油。干不干？”
“行！就五吨！”陈主任为了那一百斤花生油决定拼了。“说好的，一百斤花生油，可不许诓我！”
“放心，陈主任您是个干脆人，我也不是那言而无信的人。这样吧，您要是不放心，我先去把花生油给您弄来，钱回头拉肥料的时候再给我，总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