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高义，男，近五十岁。
也算老来得女，生了个大漂亮闺女，从小就能吃。
那会家里条件不好，卖肉买菜都要饭票肉票，哪供的起一个能吃的丫头，何况还是个丫头。
在重男轻女的年代里，亲戚朋友，街坊邻里，都劝老周家把丫头送人算了。
挣那两钱，还不够一个孩子吃的呢。
周高义的媳妇为此没少哭，她舍不得孩子，可家里这情况……
媳妇说实在不行，咱把孩子送个靠谱的……
周高义当时就炸了，一句话，老子饿死，也不能让我闺女吃不饱。
别人重男轻女，老子重女轻男。
闺女，就是爸爸的小棉袄，我要一辈子都守着她。
周高义曾是知识份子，后来出了一些事情被打压过。
本以为这辈子完了，可又泥土发新芽，春风吹又生。
分配到县里的小学当老师，那时全家都跟着高兴啊。
再后来改革开放，工作稳定，一路从副手晋升到副手。
从小初高一路开挂晋级，还是副手。
好不容易来到江东省建筑大学，得到的任命是，给校长楚洪兴当副手。
没错，老哥他就是副校长，周高义。
半辈子兢兢业业，一辈子勤勤恳恳。
日子好了，心气没放下过。
可作为副手，自然没有一把手的霸气。
有些事不敢做主，有些事他不能做主。
渐渐养成了什么破事都要和一把手商量商量，要不开会决定。
这也让很多人很多老师，觉得这个副校长的权力，可有可无。
没啥意思。
可养成的习惯，一时间也改不了。
媳妇埋怨他老实，说他官在小也是副校长，没事老怕楚洪兴做什么，他能吃了你啊！
周高义就对文化水平不高的媳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讲人际关系和他曾吃过的亏……
后来周高义发现，他就没法跟老婆聊天。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现在生活条件好了，精神和情感又分崩离析。
好几次闹离婚，可一想到当年那么苦，老婆都守着自己没有离开过。
他有什么脸在自己还算有点成绩的今天，抛弃糟糠之妻。
女儿长大了，便是她唯一的安慰。
周初然学习不上不下，不太聪明，也不笨。
有一年老师找家长，不知道周初然的爸爸是省城大学副校长，当着全班面指名道姓批评周初然：“来来来，周初然爸爸你看看，这就是你女儿写的考试座右铭，60分万岁，59分遭罪，61分浪费。”
全班哄堂大笑！
周高义没脸啊，可他当场指出老师的问题：“这种事情你可以直接和我说，没必要曝光我女儿！”
班主任哎呀我去，还真没碰到过叫号的家长：“来来来，把你单位领导叫过来，我跟他聊聊。”
这老师也是有性格，非要找周初然爸爸的单位领导，因为老师看见周初然爸爸是骑着二八自行车来的，一看就是穷鬼。
跟他聊天浪费吐沫星子，这次不但要埋汰周初然爸爸，还要埋汰周初然爸爸的领导。
周高义也是个硬茬，说你等着，我就叫我领导过来。
一通电话，把江东省建筑大学校长，楚洪兴喊来了。
楚洪兴都懵逼了，心说到底怎么回事，闹这么大动静？
一看，这不是江东中学吗？
这校长还是咱俩的学生呢。
楚洪兴着急，也骑着破自行车来了，两老头，一人一辆自行车。
还被周初然班主任看的清清楚楚，这下可有的聊了。
见面之后，给两老头劈头盖脸一顿训，要求他们进办公室写检查，不写完就给周初然记大过，惹急眼了，直接开除。
楚洪兴这暴脾气，终于知道怎么回事了。
不现在初中老师都这么牛了吗？
刚要叫号，被周高义拦下：“走走走，咱俩写检查，不写都不行。”
于是两老头被叫到办公室写检查。
老师当着其他老师面逼次两老头啥也不是，闺女也是个完蛋玩意。
赶巧这会校长乐颠颠进来，宣布个事，说月底统一到市教育局开会。
这次大会，由江东省建筑大学的校长和副校长主持。
那二位，可都是我的老师啊！
正说着，看见两老头写检查，校长就觉得眼熟，走过去问：“您二位是？”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认出两位老校长后，校长被两老头炮轰四个小时，愣没敢出声。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一个个吓出去老远。
那班主任眼珠子直了，腿肚子哆嗦，脸都是白的。
两老头走的时候告诉校长，不要太为难然然的班主任，教书育人嘛！
校长都哭了，点头哈腰送两老头走后，也没说啥，让班主任写份检查。
至于那老师后来什么情况，周高义懒得问。
但据然然说，老师那件事以后对她特别好，还说自己特别有才华，尤其是那个60分万岁，59分遭罪，61分浪费的言论，曾组织班集体深入讨论过，没给周高义气过去。
后来然然又说，那老师被撤了。
这些年，周高义始终是个副手。
年轻时不觉得有什么，老了老了，总觉得是个遗憾。
可以他的资历和履历，已经没有什么上升的空间了。
再有几年，他和老楚双双退休。
就会有新的接班人。
这辈子想做一把手的机会，怕是没了。
虽有些意难平吧，但总归要自己调节。
没事练练毛笔，静静心。
也挺好！
女儿大了，吹牛说大学四年不靠家里，也能赚生活费，周高义才不信。
也可能再过几年，就要做岳父。
再过几年退休，给然然带带孩子。
一辈子，不过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要什么一把手啊！
周高义知道自己的上限，也明白自己的下限，不听老婆舌，一心站好最后一班岗。
直到今天；
周初然将张自力的话，一本一眼的说给父亲听。
其核心意义无非是告诉周高义，谁告诉你一把手就必须是老大的？
谁告诉你二把手就不能干一把手，干的事情？
这世上最让人意难平的，不是二把手能不能干一把手的事情，而是周高义活了大半辈子，就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他就要退休了，他想干点事情。
纵然头上还有个正校长楚洪兴。
谁又规定他周高义，不能在退休前，轰轰烈烈。
周初然在父亲的要求下，把那些话又重复了一遍，周高义问女儿：“你从哪听来的？”
周初然不告诉周高义。
最后在周高义的追问下才说：“大一新生张自力，小哥哥很有主见呢！”
……
次日。
副校长办公室。
周高义看完报纸，喝了口茶，叫小赵进来。
“周副校长！您找我……”
“那个……”周高义问他：“今年大一新生，有没有特别优秀的。”
怎么问起这个？
小赵想了想：“那必须楚天娇啊，她精通七国……”
周高义打住他：“换一个。”
小赵又想了想：“建筑系4班有个叫苏思辰的，挺上进，据说全班投票支持率，高达90％。”
“还有吗？”
“还有一个沈青云，那孩子就是太拜金了。”
“还有吗？”
“副校长，咱大一新生都挺优秀的啊！哦对了；”小赵嘿嘿笑道：“知道然然是您女儿的没几个，我听说她现在，在对外合作社那边打工赚生活费，特别上进，特别优秀。”
周高义叹了口气：“这丫头还说大学四年不靠家里，我到要看看她怎么不靠。
行就这样吧，你去，给我找一个叫张自力的档案，看看他是哪个系，哪个班的，拿来给我。”
“张自力？”
“你认识他？”
“不认识啊……”小赵挠了挠头，感觉好奇怪：“可是副校长，今天一大早，校长就把我叫过去，找这个叫张自力的档案了。
他是建筑系4班的，副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