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九歌沐浴之后边擦头发边走回房，不想房里头少了摇摇床不说，在床榻之上，江枫正合衣坐着，似乎是在专门等她。
“小崽子呢？你把他们丢给老燕照顾了？”
“可他不是要重新练嫁衣神功吗？”
江枫抬眼看向九歌，轻轻一笑，“有些事，我需要和你谈谈，所以只能劳烦大哥一晚。”
说着他拍了拍床榻，示意九歌过来说话。
九歌踩着木屐踢踢踏踏走过去，盘腿坐到床上，“什么事儿啊还特意如此，搞得洒家都毛毛的。”
江枫还是那样淡淡地笑着，顺手拿过她的布帕，替她擦拭湿发。
待头发擦至半干，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九歌，你说这世上有轮回吗？”
九歌被他擦头发的手艺舒服到昏昏欲睡，闻言毫无防备，开口就道，“有啊，不然你们凡人不就绝迹了么。”
江枫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顿，“是吗……我还以为人死了就是死了，正如僧侣所言，人死如灯灭。”
九歌打了个哈欠道，“是这样没错，但也要看情况，有些人执念太深，魂魄会滞留在人间，一旦错过轮回就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
江枫的瞳孔猛地一缩，拭发的手都失了轻重，一时拽疼了九歌。
他颤声问道，“你是说……再没有来生了吗？”
九歌回身一把抢回头发，边揉头皮边气呼呼道，“是啊，投胎都不赶趟儿，你以为阎王爷会等你啊。”说完她才看清江枫的脸，不想竟是惨白惨白，毫无血色。
九歌唬了一跳，探手去摸他的额头，关切道，“你怎么了？难道是吓着了？”
想到白天那一客栈的死尸，她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忙宽慰道，“不怕了，谁魂飞魄散都轮不到你，我们的命连着呢，洒家没事，你就没事。”
九歌说完就觉着自己白说了，这话信息量太大，估摸着又是一堆口口口。
不想江枫一惊一乍，“什么叫命连着？”
“就是……诶？你听得到这一句？”
江枫抓着九歌的肩膀，脸色说不出的古怪，“是不是因为我们的命连着，你才会留在这里。”
九歌终于觉出不对了，看江枫这反应，怎么像是知道些什么。
她迟疑道，“可以这么说吧，不是你说要白头偕老吗？”
江枫盯着九歌的眼睛道，“你知道什么叫白头偕老吗？”
九歌觉得他在挑衅，气道，“洒家只是不爱读书又不是文盲，白头偕老不就是一起变老的意思吗？”
江枫一声惨笑，抬手遮住眼睛，“原来……是这样啊。”
——江枫啊江枫，你自以为人家不解风情，却原来是仙人并不懂情。
——她懵懂，你自以为懂，结果让一切都乱套了。
九歌觉得此时的江枫有些教人滲得慌，或者说，他这一晚上都好奇怪。
“你到底是有什么问题？”
“前头东拉西扯的唠半天，到底是想要谈什么？”
江枫放下手，眼眶微红。
有些事终要面对，有些错也需要纠正。
“九歌，你能告诉我，月奴什么时候才会再出现吗？”
九歌：“！”
什么意思？所谓谈谈就是翻旧账吗？
九歌想起自己今早说的狠话，有些外强中干，“干嘛？你这是要催洒家把月奴还给你吗？”
江枫凄然道，“我只是想见她一面。”
九歌心里有些不舒服，气鼓鼓道，“你等下一个月圆吧。”
“月圆？”江枫想起月奴两次出现似乎都在月中，原来月圆就是月奴出现的契机么，他轻声道，“我希望下一个月圆能快点到。”
九歌一怔，只觉得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她强忍着不痛快道，“月的阴晴圆缺自有定数，岂是你说快点就快点的。”
说完她一把扯开被子，将自己裹成个蚕蛹，背对着江枫入睡。
江枫看了九歌一会儿，最后抱起枕头去了书房。
这一夜，两人皆无法成眠。
次日一早，燕南天就发现，他家枫弟和弟妹似乎在闹别扭。
只是昨天他还看见两人手牵手呢，怎么今天又吵架了，难道是昨晚上枫弟表现不佳？
为了家庭合睦，燕南天趁九歌不注意，拉过江枫就开始说小话。
“枫弟啊，女人是要哄的，你昨儿个刚把人气跑，付出眼睛受伤的代价才把人弄回来，怎么一晚上的功夫又把人气着了？”
“大哥，这事你别管。”
江枫说着就要走，不想被燕南天一把拽回来。
“大哥怎么能不管，弟妹这都变态了，她刚才喊你枫郎啊你没听见吗？”
“好家伙儿，那咬牙切齿的，我乍一听还以为她喊的是蟑螂呢。”
“你昨晚上是不是说她了，嫌弃她不会撒娇之类的。”
江枫无力地扶额，有些头疼。
“大哥，你真的可以不要想这么多。”
“她……她大概是想着把月奴还我吧。”
燕南天：“？？？”
燕南天有听没有懂，“还什么？她不就是月奴吗？”
“不，她不是月奴，”江枫神色认真，一字一句道，“她叫九歌，只是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