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天老江湖了,几步上前探无花鼻息,接着眉头皱起,一脸晦气道,“啧,还真死了。”未免太过便宜!
江枫看着虚空,突然出声,温言低语,“司徒姑娘,无花业已自裁,你当消了怨气,前往彼世岸转生,莫为薄幸之人,误了轮回之路。”
“你说什么?!”
水母阴姬的眼眸死死钉在江枫身上,又寻着他的目光,看向空无一物的虚处,“什么司徒姑娘,什么轮回转生,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她一直都没来得及问,江枫一行是如何找上门的?又是如何知道天一神水失窃一事?
无花死的太快,罪证确凿的也过于利索。
只是这结果未免太过唾手可得,导致这因由……却是差点儿给漏了。
江枫想着水母阴姬既然笃信佛法,应该也信神鬼之事和轮回之说,便将司徒静冤魂不散地纠缠无花,并想拖人一起下地府的事情说了。
司徒静的执念不是无花骗了她,所以她要戳穿他,而是想借水母阴姬之手搞死无花,然后她好跟他去地府双宿双栖。
卖掉无花,供出罪证所在,撺掇着江枫一行前来神水宫就是为了这个。
宫主何等可怖?
若教她知晓无花所为,一定不教他好死,届时她就可以跟无花大师携手同行了!
司徒静冤魂:爱你就要弄死你!
无花扼腕:看着蠢钝可欺,没想到是个硬茬子,死了都不放过我!
水母阴姬听完江枫所诉,眼眸中似有水光闪过,仔细看去又仿佛平静无波。
她定定地看着无花遗体,半晌后缓缓而道。
“既然静儿如此喜欢,便将他们葬于一处吧。”
“生同衾,死同穴。”
“她该是欢喜的,对吗?”
最后一句,她问的是江枫,看着却还是那一处虚空。
明明什么都瞧不见,她却不舍得挪开眼。
江枫面上生异,有些古怪道,“……司徒姑娘走了,她的怨气,消了。”
水母阴姬低声念了声佛,心下顿觉有一丝宽慰。
就在她欲遣人上前,把无花带下去给司徒静陪葬之际,一直乖巧不出声的小无缺冷不丁道,“且等一下!”
九歌一脸疑惑,“缺崽儿怎么了?”
水母阴姬看在九歌的面上,没计较小儿无礼,只淡声道,“你有何事?”
小无缺抿了抿嘴,告了声罪,接着几步走到无花的遗体前。
他仔细端详无花,好一会儿后喃喃道,“筹谋十五载一朝丧,就这么死了?”
燕南天深有所感,同仇敌忾道,“你也觉得他死的太便宜了?”
小无缺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眼九歌,又看向水母阴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阴姬姨姨,在你带无花下去之前,可以容我片刻吗?”
“我保证不损毁他的遗体,只是得确保他能真真正正地与司徒姐姐死同穴。”
“虽然我觉得他不配就是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有些小声,但在场众人都听到了,心想果然还是孩子,直白纯粹。
水母阴姬眉梢轻轻一扬,问他,“你要做什么?”
小无缺一边从腰间荷包里摸索,一边侃侃而道,“我的弟弟小鱼儿素日里话很多,他曾言及恶人多靠假死脱身一事,还说莫要低估恶人道德之低下,他们的尊严根本不值钱。”
水母阴姬有些兴味,“此话从何说起?”
小无缺抬头看向水母阴姬,一本正经道,“这妙僧无花,演了十五年,谋划了十五年,一朝败露,还败得莫名其妙,应该心存不甘歇斯底里才是,可适才……他太冷静了。”
水母阴姬摇了摇头,叹道,“以无花的心性,做不来无能狂怒之态,”她曾与其探讨佛法,自认对其还有几分了解,“况且,他本就必死无疑,又何必自毁形象,失了体面?”
小无缺:“……”
小无缺轻吁了口气,“这只能说明,无花曾经的圣僧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了。”
言外之意是————你们瞧他都带着深厚的滤镜。
水母阴姬来了兴致,问他,“那你是怎么看待妙僧无花的?”
小无缺侧首看向坐化的无花,俊秀的眉头微微蹙起。
“我不认识妙僧无花,只知道世人对其多有赞誉。”
“我认识他时,也不过是翻阅过他罄竹难书的恶行。”
“将罪恶书写并沾沾自喜,将世人玩弄并自鸣得意,这样的恶人,不该死的这么容易的。”
说着他看向江枫,心下有些惴惴,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实在有违父亲的教导。
“虽说君子不当存小人之念,将人往坏处想还得理不饶人。”
“可是他临死前的那番话,我怎么听都觉得,他是在将种种恶行推到他父亲的头上。”
江枫约莫明白小无缺所虑,竟是微微一笑,鼓励他接着说,“何以见得?”
小无缺得了江枫支持眼睛一亮,更有自信地将自己的所思所想一一道来。
“他的父亲天枫十四郎虽假借决斗之名用命托孤,为谋少林和丐帮计之深远有失磊落,但他的野望并不是不可成的,最起码,主持之位和帮主之位是可以得到的。”
“无花都能演十五年的七绝妙僧了,就不能真的当七绝妙僧吗?只要他心思澄澈一心向佛,少林方丈如何不将主持之位传与他?”
“丐帮帮主仁慈膝下无子,唯有义子南宫灵,只需他行得正坐得端孝义无双,任帮主又如何不将帮主之位传与他?”
“分明好好做人就能顺其自然地得偿所愿,为何偏偏要处心积虑地为恶?”
“说得好!”
燕南天高声喝彩,简直不能更同意,“燕某就说这混账满嘴的冠冕堂皇,那一本子的恶行难道是他爹从棺材里跳出来逼他做的不成?”
九歌嘶了一声,踱步走到无花身前,蹲下查看。
待细细地探过鼻息把过脉后,她扭脸问小无缺,“所以你怀疑这秃瓢假死啊?”
“不错。”
小无缺点了点头,接着跟他娘蹲一处儿,一大一小就这么搁死人跟前唠嗑。
“娘亲,会在嘴里□□自杀的皆是死士。”
“他心怀霸业苦心孤诣十五载,哪里是那种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的人?”
九歌煞有介事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