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忍不了了，扭脸就冲江枫道，“爹啊，夫子应该不会兄终弟及吧？”
江枫顿时怒目而视，沉声呵斥，“浑说什么？！你当真以为童言无忌便可百无禁忌了？”
小鱼儿说完便知这话不妥，有咒人之嫌。
他看江枫是动了真火，立马乖觉地冲李寻欢道歉。
李寻欢是真的心胸开阔之人，对于小鱼儿的冒犯之语一笑置之，却对他的抗拒深感不解，“你似乎不喜欢我，可是我有何不妥之处？”
小鱼儿偷眼瞥江枫一眼，才小声道，“不是不喜欢你，就是你太天真了，我有点儿招架不住。”
李寻欢：“……”
李寻欢自五岁之后就没被人说过天真，他是真的好奇了，“我怎么天真了？”
小鱼儿摇摇头不敢说，因为他知道自己说不出什么好话。
江枫见状一声叹气，将刚才‘黄雀’所为一一说明，接着跟李寻欢道。
“贤弟啊，雪中送炭的定是好人，而锦上添花的不过是顺水人情。”
“你那龙大哥……是等你跟人打到两败俱伤时才出来的，你道声谢也就罢了，跟人结拜却是大可不必。”
他没说的是————若教这等厚颜之人攀附上，必是如骨附蛆难以甩脱。
只是这话太刻薄，又有挑拨之嫌，他实在无法说出口。
“……”
李寻欢眉头一皱，陷入沉思，因为他实在不愿相信，他龙大哥一脸忠厚却是卑劣之徒。
九歌见状一把拽过江枫，低声问他。
“你给小鱼儿找的夫子到底行不行？怎的比十大恶人还不靠谱？”
“他们虽然是弱鸡，但脑子还是有的，不然也不能把小鱼儿教得这般机灵。”
“你再看看这卷毛，还有他那个想不开的哥哥。”
江枫不敢苟同，有理有据道。
“可满肚子花花肠子的恶人，再聪明也是走在歧途上。”
“而像寻起寻欢这等端方君子，才能教得小鱼儿规矩些。”
九歌对此并不买账，“规矩？一尾鱼不活蹦乱跳反而要循规蹈矩？你是想让小鱼崽变成佛陀敲的木鱼吗？”
江枫有口难言，细细分辩道，“我非是要灭他天性，只是他委实不知天高地厚，仗着小聪明任意行事，迟早有一天会闯出大祸来。待他学文识礼，知晓是非对错，日后也可教我们安心啊。”
“我们安心？”
九歌眉梢一挑，下一秒摆手划清界限，“别了，这事儿你可莫要带上洒家，洒家从不觉得小鱼崽有何处不好。”
小鱼儿听到九歌这般挺自己，一把扑到她怀里，不住撒娇。
江枫与九歌待的时日久了，同样做出眉梢一挑的动作，那神色竟与她如出一辙。
他缓缓而道。
“是么？真无一处不好吗？”
“看来九歌是离谷日久，忘了谷中见天上门告状的邻居们了。”
九歌：“……”
九歌呼噜小鱼头的手一顿，小鱼儿的小身板也随之一僵。
江枫又道，“九歌亦忘了，小鱼儿易容跟在我们身边，见面不相识的日子。”
“……”
九歌闻言眯起了眼睛，一把按住怀里想溜的怂怂小鱼崽。
江枫再道，“九歌还忘了，刚认出小鱼儿又教他乘船溜走的那几日。”
“……”
九歌面色一沉，直接将小鱼崽塞进江枫怀里，“算了，还是你来管吧，洒家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慈母多败儿。”
这下换江枫无言以对：“……”
————该怎么说呢？
————慈母有些夸张了，我只是觉得家里有一个无法无天的就够了。
小鱼儿：“！！！”
小鱼儿望着刚才还力挺自己的娘亲，默默留下鳄鱼的眼泪————呜呜呜，所以爱会消失的对吗？
回过神的李寻欢默默看了一出好戏，心下好笑之余也渐渐放下识人不清的苦闷。
保州李园
李寻欢看着伤重其实就皮肉伤，调息两日就像个没事儿人了。
而李寻起确如李寻欢所言，沉疴难起，瞧着竟是时日无多了。
江枫不曾想，不过隐居几年便体尝到了物是人非之感。
他坐在李寻起的病榻前，拉着李寻起清瘦的手，未语泪两行。
原先还说什么要骂醒人家，现实中却是他连大声说话都怕气到人家，最后只得不咸不淡地讲一些开解的话，然后再也说不下去了。
————其实那些道理谁都懂，但真能做到的有几个？
————千般滋味，个中冷暖，唯饮者方知。
李寻起病了许久，每日里只得三俩时辰的清醒。
江枫与他话了小半个时辰，便不忍再打搅他休息了。
不想江枫才离开李寻起的房见，小鱼儿就跳窗溜了进去。
他一点儿也不认生地趴到床塌边儿，跟李寻起大眼瞪小眼。
李寻起强撑着道，“你是……小鱼儿。”
“嗯，”小鱼儿一个点头，摸着自己的脸道，“我面上有疤，很好认的。”
李寻起虚弱地笑道，“这般偷溜进来，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小鱼儿一个点头，直言不讳道，“我就是想问问你，肯不肯给我一个死马当活马医的机会，若你不想活了，那当我没说。”
李寻起不觉冒犯，只觉诧异，“你就这岁数……学过医？”
小鱼儿一脸骄傲，“我认字儿用的都不是千字文，而是医经，”说着他赶紧正回楼，催促道，“你还没说，想死还是想活啊？”
李寻起神色淡淡道，“生死由命，如何由人？”
小鱼儿不爱听这种话，也有些急了，“哎呀，我娘要是在这儿都该说你磨磨叽叽了，给句痛快话，你的生死就由我了。”
李寻起觉得小鱼儿的口气有些狂妄，但人之将死，再说违心的话有什么意思。
他还没见到弟弟寻欢娶妻生子，他还没见到李园后人高中状元，他如何甘心死去？
小鱼儿就见一双苍白无力的手突然揪紧缎被，而手的主人，眼眸中突然有了一抹奇异的光，“我……我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