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秋，大雨。
魏延站在诸葛亮的帐外，雨水穿过了稻草做的蓑衣，打在盔甲上。
按照道理说，这次战术会议他应该参加，魏延属于统军大将。
从出征军队里的军衔来看，魏延仅次于诸葛亮。但诸葛亮近期的军事会议，完全不允许军事将领参加。
不仅是魏延，老将吴懿这位死去的昭烈皇帝的椒房贵戚，在最近一两年里，也无缘参加军事会议。
吴懿的心态很好，面对诸葛亮的各种军事政策，完全执行，没有丝毫抱怨。
魏延则不同，他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魏延一向认为，作战应该出奇兵，在与诸葛亮谈话时，他多次请求以精兵出征。
“敌人完全不懂怎么打仗。”魏延兴奋地说道，“延请求以精兵五千，穿越子午谷。长安守将夏侯楙，是靠着父亲威名、又娶了公主的纨绔子弟，只要看到汉兵，立刻就会弃城而逃，长安城只要被我得到，曹魏上下，就要迁都避我们的锋芒，丞相……”
诸葛亮似乎根本没有在意魏延的话，半天才说了一句。
“拿下长安又如何？”诸葛亮低声说道。
“嗯？”魏延没有听明白，半天才想明白，“曹魏必迁都以避我锋芒。”
诸葛亮心事重重的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诸葛亮心不在焉的说道，“这种突袭的事情，年轻人还能干。你是老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行？”
魏延刚要开口说话，又被拦了下来。
“还有，若偷袭失败，五千精兵无一生还，”诸葛亮低声说道，“益州疲惫，不行，不行！”
魏延心里有句话差点没有爆出来。
益州是怎么疲惫的？短短二十多年的时间，益州从沃野千里，到了农民和地主破产的境地！
昭烈皇帝刘备，一拿下成都，就开始打开仓库赏人，弄得成都这样富裕的地区，粮库空虚，最后只能出损招，强行进行货币贬值，刘备造出了“值百铢钱”。
原本重量不过两克的铜钱，就是改了个名字，购买力一下了强了一百倍，强制从老百姓和地主手中收购粮食，一时仓库暴满，但老百姓们则深受其害。不少地主，直接破产，只能把手里的田地转卖给了刘备带来的大大小小的亲贵官员们。
魏延最初以为，诸葛亮真是担心他在突袭长安的计划中受伤，后来才慢慢得知。偷袭长安根本不在诸葛亮的计划之中。
“魏延只是一个武夫。”诸葛亮不止一次对别人说道，“武将之中，即有刘璋的旧部，又西凉马家，已经够了。”
言下之意，他不想用魏延。
魏延也隐约听说，在徐州、荆州和益州三大派系里，诸葛亮最看重的是荆州派，但看中的荆州的知识分子，像马谡，其实只是个参谋人才，强行拔到大将位置。结果马谡缺少最基本的领兵经验，这才有街亭之败。
最后诸葛亮自己面子挂不下去，又处死马谡，其实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
吴懿被压得毫无脾气，但是魏延心里却咽不下去这口气，不过也只是嘴里发发牢骚而己。
就在这时，帐蓬被掀开了，诸葛亮的秘书长杨仪那张瘦长脸露了出来。
“魏将军请进。”杨仪脸上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笑意，“丞相身体不好，先休息了，我来把军令告诉将军。”
大帐的中央，有一个沙盘，沙盘上，秦岭的几条南北道，横列其中。
“我们得到消息，敌将郭淮于今夜起奇兵，从故嘉陵江道，穿河谷，径逼大营。”杨仪脸上写着一丝奇怪的神情，“将军，如果您抓住了郭淮，丞相说不定就准了你偷袭长安的计划！”
魏延抬头看了一眼杨仪，这家伙跟自己平常不对路，今天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而且，他为什么要提子午谷奇谋？
“丞相说了，您立下个大功，哪怕他担上风险，也愿意让您偷袭长安。”杨仪突然间拍着胸脯，“将军，您敢去碰碰郭淮吗？”
郭淮也是老将，曾经做过夏候渊的参谋长，郭淮文武双全，而且也放出过风声，“蜀中将领，只有魏延才是我的对手。”
换在平时，魏延早就拍着胸脯答应了，但这次，魏延不知道怎么，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来会一会郭淮。”魏延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见。
“好，事不宜迟。就是现在。”
“现在？”魏延有些迟疑说道，“已近子时，我营士兵已睡，加上大雨，等到明天再出发也好。”
这雨夜，士兵早已经休息，如果把士兵弄起来，就要起火做饭，不仅把人搞得筋疲力尽，而且显得惊慌异常，士气先被挫败。
“丞相带了三百白眊精兵。”杨仪说道，“本属陈到，现归将军统领。将军常说，出奇兵就可获胜。曹魏有张辽，蜀汉也有将军您啊！”
魏延皱了皱收，白眊兵是蜀汉的禁卫亲兵，他没有带过，不过这倒不碍事，只要是士兵，他都能带得好。
只是，眼前的一切，确实不正常。魏延一抬头，又看到了似笑非笑的杨仪。
杨仪仿佛在说，“平时只是吹牛，真要你带兵偷袭，你也不敢。”
“好！”魏延大叫道，“我来牵我的马，会一会郭淮。”
帐篷的另一侧，蓬布微微晃了晃，仿佛有人在偷听。
十五分钟后，杨仪走到帐蓬的另外一侧。
“主公。”杨仪低声说道，“魏延已经去了。”
帐篷里，似乎传来了一声深深的叹息声。
“主公不必疑虑。”杨仪说道，“魏延此人不可留，若他能活下来……”
帐篷布中，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轻轻的摆了摆。
“是。主公。”杨仪说道，“我办事，您放心。三百名白眊兵的名册，早在三个月前，已经调入到魏延名下，这一次，不论他们是死是活……”
“好了。”篷布后终于传来了一个声音，“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是。”杨仪低头答道，转过头来，他的脸上露出了一股得意的神色。
秦岭，山道，大雨。
魏延与一名骑兵正在黑暗中穿梭着。
“将军。”那名骑兵大叫道，“马力已经已疲，我们还没有看到敌人。”
“不。”魏延叫道，“你听！”
雨水不断的击打在岩石上，除了啪啪的雨滴滑落声，那骑兵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但是，魏延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