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嘉心里暗骂着疼，从衣袋里找到止血的药塞进嘴里，尝试运气，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云启身上的煞气渐长，惹得江一嘉的身体都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虽说江一嘉不算孤陋寡闻，但是云启身上的煞气早已不是普通的煞气，而是带着强烈怨气与恨意所混杂在一起的戾气。
江一嘉暗叹一口气，云启身上的秘密太多，而这些秘密总有一天会指引着云启下地狱。
这一点他自己也心知肚明。
昊泽的功力虽说不弱，但是相比与呈几何倍数增长的功力的云启，他明显还是差了一些。
只是过了两招，昊泽便觉察面前这个男人绝不简单。
昊泽本就是个相当识时务的人，面前的男人似乎是难以估计的怪物，更何况所遇已死，他的目的早已失败。
与云启过招，不过也是想试一试他的底子。
这江湖中，竟然有一位名不经传的怪物。
此刻的云启丝毫不将昊泽与其手下放在心里，简单利落的甩出一个字：“滚。”
昊泽走的时候跟来的时候一样安静，云启却不想追他。
因为他面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眼前的云启似乎陷入了一种巨大的疑惑中，他居高临下看着江一嘉腿上的伤，又看着江一嘉的脸，判断着她似乎不是致命伤。
他试探性的问道：“你疼吗？”
多亏了江一嘉所带的丹药，她腿上的血虽然止住了，但是由于没法清洗伤口，伤口处仍是一片血迹，看上去仍有点可怕。
她一愣，似乎没想到云启会这么直白的询问，但很快大大咧咧地说：“有点疼，但是还能忍受。”
云启的眉头都拧成了麻花，语气似乎有点难以置信，“你是因为不相信我能救出你来？所以故意将自己刺伤，吸引昊泽的注意？”
江一嘉想笑，与平时不同，此刻的云启似乎更像是在撒娇，在控诉着江一嘉的不信任。
江一嘉才不想跟云启争执这些，她冲他伸手，笑眼弯弯：“反正我的腿现在是瘸了，背我吧背我吧”
云启哼了一声，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不信任”而生闷气，但是身体却很诚实的背起她来。
江一嘉靠在云启的背上，本因为云启的主动靠近而愉快，但心情突然有点沉重。
云启的体型很瘦削，他的骨头硌得她难受，小时候是因为在归元宗内饱受欺负，但是长大后似乎是因为老受伤而丝毫不长肉。
云启，无父无母，在归元派内别说朋友了，平日里连一个多说两句话的人都没有，只跟那困在洞中的老毒物有些联系。比起那宣传片中神秘而强大的剪影，面前的他似乎更像一个普通人。
也许是因为从幼年时期到现在，云启都是在一个成长的阶段，他是鲜活而生动的，那宣传片里的剪影更像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除了相似的名字，江一嘉越来越无法将他们两个重合在一起。
现在的云启会受伤，会弄得浑身是伤，多数时候甚至会很狼狈。他不是生来强大的参天大树，而是具有蓬勃生命力的野草，哪怕所有人都要在他身上踩一脚，他都会压根深处，等待有朝一日的复苏。
江一嘉清楚地知道，她没有爱上云启，但是仍然对他怀有一种怜悯。
她暗笑自己的纠结，觉得自己可能是同情心泛滥。
“别再伤害自己，”云启似乎心事重重，但最后简明扼要的总结：“会疼。”
半晌，云启郑重其事，但有点硬邦邦的扔下一句：“我会救你的。”
江一嘉忍笑，她的头埋在云启的肩膀上，随便的应了一声。
她之所以能那么痛快的刺伤自己，其实江一嘉一直都把这一切当成一场游戏。
这本就不是她的身体，甚至她根本不在乎“容汐”这幅身体会不会死，因为她相信除了系统之外，没人能随便杀掉自己这个“女主角”。
如果“女主角”都死了，这个世界岂不是会崩塌。
江一嘉一直十分清醒，她偶尔也会因为云启那张脸和某些举动而分不清游戏与现实，但是她时时刻刻都提醒自己，这不过是一场游戏，云启也不过是一堆代码所堆积起来的“虚拟人物”。
不仅云启，她所遇到的所有人都是代码都创造出来的，无论此刻的“容汐”是不是她，所有的剧情，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谁会对代码动心呢。
即使江一嘉的那一刺并不深，但是恢复起来相当慢，所以她不得不在床上多躺着休息。
而此刻的云启却似乎是转了性，对她算不上百依百顺，也算是有求必应了。
不仅替她换药，还体贴的说过几日再出发。
江一嘉美滋滋的躺在床上，尝着云启带回来的一堆零食。
云启坐在凳子上，翘着两郎腿，难得的清闲：“等你的腿稍微好些，我们就要去醉梦宫了。”
他们在路上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下一站是必然要去醉梦宫的。
她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醉梦宫不是什么好地方，说起要去，总是有点抗拒。
江一嘉回忆着打听到醉梦宫的消息：“江湖里都说，醉梦宫里全是貌美如花的妙龄女子，不过虽说都是女子，但是入门极其严苛，各个巾帼不让须眉，醉梦宫多年来在江湖门派中也是排的上号的。”
“而且听说，这醉梦宫的宫主是个绝世美女呢，好像是叫瑶华。”
但同时江一嘉带着点不信任的意味：“司扬让我们去给宫主瑶华祝寿，怎么觉得是个大坑”
这明显就是在走游戏的剧情嘛。
或许江一嘉自己都没有察觉，慢慢地，她潜意识的抗拒着这个游戏中所谓的“剧情”。
云启摸了摸下巴，有点散漫的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江一嘉嚼着糕点，嘟嘟囔囔地说：“恁（你）囊（那）么强，当然不怕了。”
云启盯着她，似乎想说点什么。
江一嘉觉察到云启的视线，确认了零食渣没有粘在自己的脸上，迟疑地问：“我有什么不对？”
云启的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普通聊天：“你不问我那天”
江一嘉打断了他，微笑着说：“云启，我们都有秘密。我虽然不算什么聪明人，但是我也知道
江一嘉顿了顿，才接着说：“非要知晓别人的秘密，是要付出代价的。”
似乎是担心她的话有些冷漠，江一嘉紧接着说：“再说，你我也算认识了多年，你应该知道的，我的好奇心不太重。”
听了她的话，云启似笑非笑，“你的好奇心不重？”
江一嘉被戳穿了，有些尴尬的笑道：“好吧。我只是不想逼你。”
云启看起来倒是很满意这个回答。
云启时常看不懂面前这个女人，她总是很勇敢，毫不畏惧，但是她总是对他有着一种近乎于纵容的包容，却似乎从来不想要什么回报。
他的人生轨迹从来都是与交易紧密相关。
他信奉着等价交换，在他的人生中却闯进了那么一个人，不与他进行交易，只是想待在他身边。
云启抵抗着这种“特殊”，同时又贪恋着这种“特殊”。
这种感觉并不令人讨厌。
至少在他发觉“容汐”是另有所图之前，他并不想破坏这份“特殊”。
江一嘉因为受伤，又加上吃了不少点心，逐渐犯困起来。
但是碍于云启还在旁边站着，根本没法睡觉。江一嘉想坐起身来，但是无意识地牵动了自己腿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
“这点小伤，至于疼成这个样子？”
云启清俊的脸上多了点人类的情绪，但是他现在的表情更类似于不可置信与一些对她实力的感慨。
江一嘉反驳道：“受伤会痛，这不是人类最基础的应急反应嘛。你想想，你每次昏迷的时候，不也是疼痛难忍，痛到昏厥？”
云启的笑容渐敛，没有说话。
江一嘉以为是他觉得没面子，安慰他道：“你也不必觉得丢脸，这世间，人人都会痛苦，会伤心。如果感觉不到疼痛，如何能证明自己是活着的？所以说，会喊疼，才是正常人嘛。”
说者无意，说者有心。
云启没有说话，反而是撂下一句：“你好好休息。”
然后他出了门。
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江一嘉有点迷茫，不知道她哪句话又戳到了云启的痛处。
云启看着自己的指甲陷入掌心，哪怕已经略见血丝，但是他仍然没有任何感觉。
她会哭会笑，受伤会痛苦，与她待一起久了，似乎有种自己是正常人的错觉。
他垂眸，因为愉快所以会有贪念。
他刚才竟然在想做一个普通人，明明早就接受了现实，却因为她的一句话而产生了不该有的妄想。
因为她说，有痛苦才是普通人。
她在受伤时，他也会不舒服。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特殊”，似乎在这一瞬间被他仔细审视。
云启察觉到他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