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这么想着，长夜大胆试探道：“维拉妮卡付出的酬劳是她自己的身份，你介意我用她的身份在首都待着吗？”
“维拉妮卡的身份？”格里格眉头紧皱，神色变幻，“如果你只是想要身份的话，帝国多得是，我愿意以更珍贵的报酬赎回她。”
“你误会了。”长夜摇摇头，认真道，“她已经死了。”
“临死前向邪神许了无法反悔的愿望，即使我什么都不做，愿望也会以某种更加不确定的形式实现，到时候，一样要付出预定的代价。”
“这不是我能干预的。”
格里格沉默，严肃的脸上隐约闪过痛色。
皇帝揉着眉心，半晌后低沉问道：“还有比你更高位的……‘神’存在？”
“呃。”长夜有些犯难，“怎么说呢？”
“别急，我们有时间。”格里格身体前倾，双手重新在桌面上交叠，“很多时间。”
“不如先从那位‘希望之神’说起？”皇帝沉稳地提议道。
“希望之神……”不由自主回忆起那具女性轮廓，长夜喃喃，“也好。”
此世的人类，有资格知道真相。
不知不觉，血泪从闭合的双眼处淌下，暗红的缝隙在长夜身上裂开，隐隐扩大。
脸上的濡湿感让长夜惊醒，她努力压下不老实的绝望之眼，对看似仍然从容实则一身冷汗的皇帝笑了笑，解释道：“不好意思，意外得到的权能不太稳定，见笑了。”
格里格能说什么？只能僵硬地微笑着表示不在意。
第一次，身经百战、十几次从噩梦游戏中生还的皇帝深刻地体会到，眼前东西，不是什么能够随便交涉的存在。不论它表现得多么友善，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恐怖。
在格里格示意弗纳尔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再度缓了几分钟，确认绝望之眼暂时老实，长夜轻揉眼眶，开始轻声讲述希望之神的故事。
……
“……也就是说，噩梦游戏不止是噩梦世界对现世的侵蚀，亦是现世对抗噩梦世界的唯一机会？”格里格沉声总结，交叠的十指因过于用力而指节泛白。
长夜眨了眨眼，总觉眼眶不太舒服，嘴上随意说道：“对你们来说，差不多是这样。”
格里格欲言又止：“你之前说，你是邪神……”
长夜搬出早已想好的设定：“我本来只是路过这个世界，却一不小心被噩梦之底的绝望集合泛意识扯进去，结果……”
长夜叹了口气，压制一提起相关话题就又开始蠢蠢欲动的绝望之眼，说完自己的设定：“结果，我付出巨大的代价勉强从绝望集合中脱离，意外得到绝望权能，同时也得到这个世界规则的承认。”
“也就是说，现在的我，是半个本地人了。”
“……”格里格面色不变，心下压力重重。
一直对人类颇为慈爱的“生命女神”被证实陨落，还多了一个“绝望邪神”……虽然“邪神”的话语不值得相信，但是……自从噩梦世界开始侵袭现世，生命女神确实再也没有过神迹。
长夜发现这位皇帝自顾自地沉思，不由提醒道：“你之前说的雇佣……”
格里格回过神，面不改色转移话题：“为什么看重维拉妮卡的身份？”
“也不算是看重，我原本的权能是‘愿望’，是个连我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危险存在，维拉妮卡许愿，祂接收到了，我觉得还算合理，就接下这个‘任务’。”长夜解释道，“记得不要直接向我许愿，代价很重。”
格里格眼皮轻跳，硬着头皮追问：“……有多重？”
长夜担心眼前的皇帝不知轻重胡乱派人许愿，本想编个例子吓唬他，想想好像没有必要……
“比如维拉妮卡，她许愿复仇，付出了自己的命运。”
“比如异世界的某个人，他许愿终结世人的苦难，自己却成为更大的苦难本身。”
“……”格里格沉默片刻，忍不住问道，“‘付出命运’是什么意思？”
“存在于世的所有痕迹、记录，一切。”长夜说着说着，又想起系统，不由有些消沉，“总之，既然愿望已经被接收，代价不可避免。”
“……”格里格揉着眉心，以商量的口气提议道，“时候不早了，宫里这任主厨的手艺还算不错，不然先住下休息休息？”
绝口不提雇佣的事情。
长夜懒得猜皇帝的心思，点了点头。——自从得到绝望权能，她总是犯困，想睡了。
……
梦中，一片混沌。
有人在祈愿：“神啊，我愿意付出一切，祈求您，让我心爱的恋人复活。”
有人在哀求：“神啊，救救我！我不要再进行噩梦游戏了！”
有人在……
窃窃私语，嘈嘈杂杂。
……好吵……吵死了……
长夜迷迷糊糊的意识不满地抗议，却毫无效果。
不止如此，那些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杂乱，如同浪潮般将她淹没。
——“去死吧！”
一声响亮、清晰地爆喝划破许愿的杂音。
平躺在华美大床上的漆黑人形没有动作，周身突兀地裂开密密麻麻的眼睛，暗红眼白、漆黑无瞳眼珠，共同凝视着摸到床边、反手握刀刺下的蒙面黑衣人。
雪亮的短刀已经刺到中途，眼神狠厉的蒙面黑衣人动作却凝固，僵硬如同雕塑。
诡异眼睛的注视下，蒙面黑衣人狰狞的表情很快松动，大睁的双眼密布血丝，染上惊恐。
短短时间，蒙面黑衣人周身已被冷汗浸湿，却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与那些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对劲的诡异眼睛对视。
一个世纪般漫长的一秒钟过去，蒙面黑衣人定格的视野余光瞥见，自己的身上，竟然也开始逐渐裂开暗红的缝隙……
不！
蒙面黑衣人心中狂吼着，无比悔恨一时想不开，听到有人打听自己的踪迹就头脑发热，连夜潜入皇宫暗杀。
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的……那两个女人，早就死得无声无息，除了那些“怪物”，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
该死的道貌岸然的克雅提霍皇室！居然和噩梦怪物勾结！
心中疯狂攀咬着，蒙面黑衣人在畸变中绝望，于绝望中清醒着，更加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