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置之后，长夜数次思考，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反复审视，反复剖析，最终，她再次得出结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得过且过、缺乏心机的咸鱼普通人。
不是纯粹的好人，更不是坏人；向往英雄，却清楚自己无法、不愿成为英雄；会为善行而感动，会为恶行而愤怒；
当善行将损害自身的利益时，会犹豫，会权衡；会随手而为帮助眼前需要帮助的人，却对看不到的悲惨感到麻木；
面对不如自己者，会心存优越，遇到比自己优秀者，会赞叹敬佩，也会自惭形秽；脾气上来会迁怒，冷静下来会忏悔，会道歉；
明白只要努力就能做得更好，却往往难以坚持；懂得应该将眼光放得长远，却贪图眼前的安逸；
渴望温暖的家庭，却享受孤独；赞叹童话般的坚贞爱情，却绝不相信这样的羁绊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总之，她，云悠，只是一个胸无大志、得过且过的普普通通的人。
哪怕如今，她成为了长夜，成为了“祂”，本性依然没有改变。
强大的力量，过高的位格，确实赋予了她更强的信心，更多的资本，却也放大了她的缺陷。
比起前世，抛去许多无形中的桎梏的她，更随意了，仅此而已。
……
海上的第二日正午，暴风雨骤降。
在魔法结界的保护下，长夜与欧斯稳稳坐在甲板上，一边近距离欣赏遮天蔽日的海龙卷，一边品尝木偶仆从现场片出、烹饪的鲜美鱼片。
“叮咚——”
如泉水涌动的声音传来，结界外，有“人”在“敲门”。
长夜的脑海中，一个美丽婀娜的水色身影一闪而过。
没有多想，长夜赋予对方通行权。
果然是湖中女神。
湖中女神的水做的身躯漂浮着，来到甲板上，向长夜打招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长夜颔首，递出手中木偶仆从刚端来的烤鱼片，“来点？”
湖中女神遗憾地摇头：“我没有深度拟态的能力，没有这种功能。”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饮食文化可是人类文明最甜美的果实之一。”长夜由衷地替湖中女神感到可惜。
这时，湖中女神看向一旁的欧斯：“这位是？”
“欧斯。”长夜看了眼欧斯，介绍道。
“你好，我是希。”湖中女神·希主动介绍道。
“你好。”欧斯冷淡地说。
叼着块鱼片的欻蔻从盘子里抬起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脑袋歪了歪，一脸疑惑。
长夜摸了摸欻蔻的脑袋，没有说话。
湖中女神……希已经秩序化，欧斯却没有。
严格说起来，这应该是自己的锅。
长夜很犹豫，如果自己提出让欧斯秩序化的话，他会怎么做？和被重置掉的过去一样，再一次舍弃自我，与黑森林融合吗？
“我记得你，誓约联盟的创始者。”希打量着欧斯，语气莫名。
“巧了，我也记得你，R-010，湖中女神。”欧斯说，表情淡淡的，平静又从容。
“我看不明白，”希慢吞吞地说，“现在的你，究竟是黑森林，还是当年那个人类的希望，‘漆黑的勇者’。”
欧斯眯了眯眼，淡淡地说：“我还以为你只会关心你那一亩三分地呢？”
“全球的水都在我的掌控下，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希平静地说，“我只是在那个湖泊住惯了而已。”
“原来如此。”欧斯无所谓地点点头，随意地说，“我是‘起誓者’欧斯，不是那个‘漆黑的勇者’，更不是黑森林。”
希微微侧了侧头，疑惑地问：“既然如此，你为何不选择秩序化？”
欧斯微不可查地蹙眉。
“脱离倒悬古堡回归现世后，我一直有注意誓约联盟的动向。”希的表情有些冷漠，“我听到他们在议论，R-001起誓者，已经向混沌愿望臣服。”
长夜：怎么忽然就扯到我身上……唉……
长夜终于能够确定，凡是向混沌愿望许愿成功的，多多少少会被“污染”，其表现形式为，“信仰”、“崇拜”等等。
——不可直视神。
长夜突然想起这句话。
……也不可靠近神。
长夜默默地在心里补充。
“这似乎与你无关吧？”欧斯说，语气中透出些许不快。
希默默地注视欧斯片刻，移开目光：“确实与我无关。”
一旁，长夜扶额，略感苦恼。
——这莫名其妙的“修罗场”是怎么回事啊！
欻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脸迷茫，甩了甩尾巴，低头吃鱼。
——反正天塌下来也不关他一只废材猫什么事情。
“长夜。”希微笑着说，“海洋是我的主场，这里有许多非常有趣的地方，我可以为你导游。”
“呃，好意心领，但我这次出来，主要是想享受未知的乐趣，所以……”长夜为难地说道，有些心虚。
“好吧。”希有些失望，向后飘起，“若有需要，就喊我的名，在有水的地方，我随时能够抵达。”
“好。”长夜答应下来。
希飘飞到船舷外，水色的身躯散开，变成普通的净水，融入海中。
长夜默默地看着希消失的方向，抬手给船只的防护结界附加上一层用于彰显“地盘”的夜幕结界。
做完这一切，长夜叹了口气，对欧斯说：“‘权能’这个等级的东西，光是存在，就会对低位格的事物造成污染。”
“我很好奇，黑森林，对你的污染是什么？”
欧斯沉默片刻，不答反问：“这就是你没有要求我许愿秩序化的理由？”
“大概吧。”长夜说，“湖中女神作为诡物的绝对规则‘无限涨潮’太危险，我无法说服自己放任祂原样脱困。”
“……”欧斯斟酌着合适词语，“您远比我想象的更加……”
“人性化？接地气？挫？”长夜皮笑肉不笑。
欧斯沉默不语。
长夜又叹了口气：“本来还想将这个问题糊弄过去，但既然摆上了台面……你自己看着办，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