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放着班得瑞轻音乐。
李容打完了一个越洋电话，手机被重重摔在地上。她摸着肚子，深陷在360度包裹的沙发椅中，最后，烦躁地关掉了早教音乐。
讨论地并不顺利，父亲并不相信，元三才是那颗关键棋子。
“李容，元三是烟雾弹。你用脑子想想吧，她跟了华乃天小20年，偏偏婚后才住进华公馆，能得多大看重？她最大的本事就是替人挡枪。至少，华乃天成功地让你认为，她才是四个孩子的母亲。”
李容没再说话。
她父亲，刚愎自用，她的话，无足轻重。
女儿的无声让李董放软了口气，“你现在的任务是，找出四个孩子的母亲，找到那个把财务数据泄露给华乃天的人。”
李容的孕期反应大，为了维护身材，常年不食碳水。如今为了孩子，定时定量还要加餐，身体负担极大，吃得多了，每天都能吐两盆。
李容巴着椅子的边缘，勉强撑起身体，够住茶几上的茶盅，打开，用调羹舀了口，命令自己咽下去。
她肚子里的，是华家的孩子。
如果华乃天回不来，她就会是，华家唯一的孩子。
有了华家做后盾，父亲会看重她，至少，她的母亲能从越南回来，住进李家的老宅。
茶盅里，是雷姨请广东厨子煲的老母鸡汤，老母鸡从乡下空运来，现宰现杀，本来轮不到她吃，因为元三吃腻了，订的鸡又不好退，才有了每晚的宵夜。
她知道，华乃天和父亲都看不起她。
但往往，越是小的棋子，越是能翻天。
一股恶心涌上心头，她轻轻拍着胸口，咽了下去。
孩子，你是最好的筹码。
至少，拿你对付元三，是足够的。
半夜，元三觉得有点冷。
身后没有男人的热度，她微微抬起身，月光把房间照地很亮。华乃天蹲在衣柜前，摆弄着防弹保险箱里的东西。
“你在干什么？”
华乃天立刻转身，虎目圆睁。
元三揉着眼睛，一头卷卷的长发，蓬乱地覆盖在上半身，沐浴在银色中，懵懂地看着他。华乃天舒了一口气，立刻放松了表情，考虑了下，手里拿着两份文件，回到了床上。
身边的床深陷下去，元三做势要开灯，被男人制止了。
借着月光，元三看清了两份文件的抬头。
“遗嘱继承书”
“监护权转让机制”
她一下子清醒了，就着华乃天的手，翻看着文件，然后发现了自己的名字，猛然抬头，“华乃天！”声音都抖了，“什么时候做的？”
黑暗中，华乃天的叹息，藏着太多沉重。
他的眼睛在黑夜中，犹如上好的黑曜石，里面只映着元三一个人，“元三，现在我说的话，你要仔仔细细地，听清楚。”他把文件放下，用大手包起了她肉乎乎的小手，不断揉捏着，试图让冰凉的指尖也染上自己的温度，“你会继承最后10%的华家资产，而我只有一个要求。”
“求你活着，照顾好孩子们。”
元三浅褐色的眸子，剧烈地收缩。
如果说，她曾经怀疑过，华乃天的“感情”，这一刻，她无比确定，这个男人可能，是真心想要陪她过日子。10%的华家家产，是纯粹的利益让渡。除了爱，除了信任，她想不出，自己值这个价的理由。
“我不要钱，就算你不给，我也会看好孩子。”
华乃天盘着腿，弹了弹床上的两份文件，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放在鼻下闻气味，“我知道。”他从枕头下摸出打火机，卡擦，两个人的脸庞，都被小小的火焰照红了。
“元三，这10%，是最后的保障。足够让你和孩子，离开上海，衣食无忧，过一辈子。”
元三的眼睛里，火焰跳动。
她看到华乃天，露出了鲜见的难堪神情，“母亲曾经和我说过，总有一天，自负和傲慢会让我失去，珍贵的东西。”他轻轻地摸上元三的脸，手上的打火机温度很高，他却没感觉，“元三，我以为，我能掌控疯狗。”
“我以为，我是没有感情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打火机的温度太烫手，火光消失，漂亮的雕花打火机掉在了床上。两人对坐着，元三看他收起文件，放进了保险箱。
他为她拉起了被子，“睡吧。”
元三没动，她跟着华乃天太久，对他行事风格十分了解，遗嘱和监护权这种东西，华乃天对这次的新加坡之行，一点把握也没有。
华乃天按了按她，想让她躺平睡觉，元三的身体邦邦硬，“华乃天，新加坡在进行经济转型，你想借李董在新加坡的势力，入局分一杯羹。李董，则是要借你的投资，引来更多的资金，并一口吞下所有的投资款项，是吗？”
元三，总能给华乃天带来惊喜。
他默认了，“李董几年前就布局了，他的60%的资产转到了美国，购买了华尔街半条街的银行和金融机构，以及港口，现在血本无归。所以，新加坡城市花园这个项目带来的投资额，是他的救命稻草，这是他要和我拼命的根本原因。”
“没有这笔钱，他补不上，被亏空的新加坡政府的帐，”华乃天点烟，狠狠吸了一口，“我从来不做危险的生意，这次，太大意了，引火烧身，恐怕，连跟投的熊大、梁诚意以及荣景，都要卷进去。”
香烟的红点，在夜里闪动，“李家的长姐，已经在美国、瑞士和法国等地，开了几家公司，倒腾从新加坡项目中转移的钱。李容恐怕，并不知道李董亏空的事，她想着的，无非是借孩子上位，先把控华家，再要挟李家。”
他嗤笑了声，“只不过是个未出生的孩子，如果我想要，几十个都有了。”拿起水晶烟灰缸，把烟掐没在里面，狠狠转了转，“如果李董没有亏掉这么多钱，李容和孩子，的确能维系两家关系。现在，新加坡政府在查他，我这边又带着政府要员去，他还能顾得上谁？”
元三明白了，这就是“李容没有用”的真相。
半夜三点了。
华乃天给元三裹了严严实实，“她是华夫人，婚姻关系在，万一我有什么事，遗孀做事会很方便。”摸了摸她的头，“别怕，龙叔那边很可靠。”
可靠？
可靠的话，为什么不是龙叔直接把四个孩子接回香港？
龙叔的女儿龙葵被糟蹋，哪个父母不恨着？
华乃天在，关系就在，威压就在。
华乃天要是不在，香港翻天，华公馆不知道成什么样子。
元三转头，因为变瘦了，眼睛显得特别大而圆。
“阿天。”
华乃天刚想钻进被窝，被这么一叫，整个人都酥了，偏头看她。
“阿天，你把邱杰带着，一起去新加坡。”拉高被子，她长叹一口气，“只要手里有东西，他在香港，陪在你身边，比跟着我有用。”
华乃天是极度不愿意，让邱杰和元三独处的，“你确定？”
“邱杰他，和你买来的雇佣兵不一样，他的老司令，和你家有渊源，绝不会背刺你。他的性格，你也了解。如果有一个人，能为了保护你，不惜一切代价，只能是他。”说罢，沉默了一会儿，“就像，如果有一个人，能豁出一切来保护好孩子，那个人，也只会是我。”
讽刺。
一个资本最后依仗的，竟然是普通人的善良和忠诚。
华乃天听后，单手枕着自己的手臂，盯着天花板，一字一字地说，“我不要你，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孩子。我要你，不惜一切地活下去。”
“如果这次，你能平安回来。”她平躺着，也看向天花板，“就算是报恩吧。你能让邱杰，和我在一起吗？”
元三等了很久，华乃天都没有说话。
就在她将将要睡之际。
华乃天哑着嗓子，说了一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