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上海淅淅沥沥的雨不停，什么都是灰蒙蒙的，如同晦气笼罩在人身上。明明温度不高，人却很烦躁。
元三坐在车里，望着窗外的路人，行色匆匆，有些人索性弃伞而行，蒙蒙细雨如同光明前的最后黑暗，预示着春光灿烂的到来。
今天，她要去公司，给池塘庆生。
车子刚到公司门口，电话响起，是席慕城，声音微微颤抖，稳重地激动着。
“三，回来，阿天到家了。”
比预计晚了一周，但是，以亿为单位的资金下落不明，但人，熊兆毅，华乃天，乃至项目外派的冷锋团队，毫发无伤，安全归来。
下雨路堵，静安附近都是小道，元三很少急躁，但这一路上看每台车，都碍眼。她深深深呼吸，控制自己不住的心跳。
席慕城说，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
这意味着什么？
华乃天，不得不兑现自己的承诺。
雨天路堵，到静安区的时候，有条小路出了车祸，周边水泄不通。车过不去，但离华公馆并不远，走过去，大概20分钟左右。
司机也是部队出身，不同意她在没有保镖的前提下，私自行动，“元小姐，我答应邱哥，不能让你出事。”
熙熙攘攘的人流，看上去很安全。
如果邱杰在，就会告诉她，越是人流量大，越是易出事。
元三拢了拢柔软的浅咖色羊毛大衣，开门下车。路边有许多老字号的小店，排队的中老年人很多，看她朝里面张望，热情地分享，“小囡，这里的爆鱼好吃得不得了，你一定要买。”
上海老阿姨爷叔身上，永远有着“好好过日子”的烟火气。
元三想了想，一路逛过去，买了浸泡在甜汁里的爆鱼，一口一个的鲜肉一口酥，几两生煎馒头，以及其他熟菜和点心若干。
华乃天、邱杰和熊兆毅对自己身材要求极高，严格控制摄入，但家里的少芬、雷姨是正宗上海人，应该很馋这一口。
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店和店之间，都是小弄堂。元三一个没注意，就被一双手，拉了进去。
弄堂里，影影绰绰，人在里面，就好像是白天里鬼，看不真切。元三只能看见对方一双慌乱的眸子，那人拉着她走了一阵，直到一个废弃的石库门的回形院子里，元三才挣脱。
是李容。
人不狼狈，但精神不好。
她穿着一身名牌，站在了简陋破败的屋檐下，小雨从屋檐浇下来，如同水帘，挡住了元三的视线，她开口说话，但雨势渐大，元三没听清。
她走进了几步，李容却很不耐烦地，抢过了她手里的几个袋子，放在台子上，自己坐在一张布满灰尘的竹椅上，打开就吃。
生煎馒头的汁水流出来，洇湿了李容漂亮昂贵的孕妇裙。
元三见她是真饿，就在雨中等着，撑着伞看她，吃光了热气腾腾的生煎馒头，和鲍鱼，最后还把一口酥死死攥在了手里。
“额，”元三心痛，少芬最爱吃这个，店家骄傲，每天限量，她也排了不少时间。李容抬头，嘴里塞着一口酥，狠狠瞪了她一眼，还朝她伸出手，“现金，你有吗？”
她出来的太匆忙，和李董接头后，被狠狠教训了一顿，说这样会暴露行踪。李董还有事要办，嘱咐她，信用卡等肯定都被监视着，不能用。这个贱父亲，把长女安排的明明白白，脱了个干净，让她李容做过街老鼠，不告诉她接下来的打算，一点儿现金都没留给她。
她如今住在老房子里，再没钱，都要被上海房东骂到天边去了。
元三已经受穷多了，身上常年带1000所有的现金，全部掏出来，看她挺着肚子，住在如此的环境中，“李容，无论如何，你还是华夫人，回公馆，华乃天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李容接过了元三递过来的所有剩余的食物，抬头看她，摇摇头，“元三，华乃天会弄死我的。”说罢，看她不信，“你以为，我没求过他？”
元三心一沉。
“元三，你记得，结婚那晚在温泉山庄，你来找华乃天，跪着求他不要卖天华娱乐？”李容嗤笑了声，“我求他的态度，可比你低多了。”
从华公馆出去后，她先是找了一个五星级酒店蹲着。几次三番联系父亲不果后，她辗转联络上了一个新加坡小姊妹，才知道，父亲已经被新加坡当局全网通缉。
她当晚，托这个小姊妹，半夜敲响了华乃天的酒店房间，给他越洋打了个视频电话。
好话说尽。
华乃天只是冰冷地问她，“孩子是我要的吗？几百个亿的资金，你赔得起的吗？”
他要求她，供出父亲，签署离婚协议。
孩子，则随便她。
“我已经，连续1个月，没有做产检了。”李容抹去了脸上的泪，“华乃天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你不清楚？我要是供出我爸在哪儿，新加坡能回得去吗？我妈怎么办？华乃天，一条路都不给我走。”
猛地，抬头看元三，“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你看我像不像圣母？
但是，石库门是什么条件，元三心里最清楚。当年她从学校刚毕业，就住过。外表看起来颇有风韵，公共厕所和厨房，藏污纳垢，恶臭难当。晚上，甚至还要用痰盂接尿，这种日子，李容如何能过，一个孕妇怎么能过？
“你让我去劝华乃天？”
李容吃饱了，嘴干，她舔舔唇，“如果有人能劝得动他，只有你了，元三。”她站起身，非常干脆地，啪嗒一声，跪在又脏又湿的地面，“我不管了，只想安安全全地把孩子生下里。你帮帮我呀，元三。你帮帮我。”
“你也是做过妈的。”
当年，她失去做母亲的能力的时候，也是在一个下雨天。
但是，华乃天这样的人，答应事情，都需要用条件交换的。
回到华公馆的元三，两手空空。
所有人都在等她吃中饭，长形圆桌，从来没有这么满过。
华乃天坐在主位，脸庞瘦削，脸色不好，右侧的女主人的位置空出来，默认是她。他的视线穿越众人，深深地看向元三。
她，胖了些。
很好。
席慕城坐在左侧，有些气呼呼地，“元三，你这么大个人了。现在什么时候，还敢走回来？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都不接，司机都吓疯了。”
席慕城瞄了瞄华乃天，20分钟的路，40分钟才回来，保镖都派出去找人了。
连少芬都有些后怕。
接收到大家的眼神，元三歉然地笑了，目光停留在邱杰脸上，他温和而包容地对她点了点头。
华乃天来回瞧了瞧两人，捏紧了手里的刀叉。
人就是这样，心随境转。华乃天当初答应让元三和邱杰在一起，是因为李董穷途末路，此次新加坡之行的结局，难以预料。他以为，必有伤亡。
现在，情况不同了。
他们都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