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间才是一场梦，但愿，我能永坠梦中。
席慕城的眼前浮起了白光，朦胧中，四个孩子跑过来，团团围住她，喊她妈妈。身边，有弟弟华乃天和他的爱人元三，元三牵着一个女孩儿，非常漂亮。她自己的身边，站着两个男人，钱嘉和李儒渥，温柔至极，叫她，“老婆。”
事情诡异至极。
她斗地乌鸡眼似前夫们，绝不会和平相处。
席慕城摸了摸孩子的毛脑袋，四个孩子以同样的角度，歪头，无机制的眼睛，麻木地喊，“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钱嘉和李儒渥已经没有人样了，他们步步逼近，“老婆，老婆，老婆。”
席慕城回头，华乃天一个人孤零零站着，元三和女孩儿都不见了。他看看身边，无奈地朝姐姐伸出了手，“席姐姐，过来，过来，过来。”
华乃天最讨厌她，冠以席这个姓。
席慕城步步后退，水流声传过来。她的脚后跟抵住了草地边缘，回头，那一片乌漆麻黑，一望无际的黑色海洋，浓稠似墨，仿佛有无穷的怨灵在无声尖叫。
她低下头，自己的脸倒映在水中。荡开出去，播出生平。
她看到，年幼的自己，被父亲带到一个陌生女人面前，那个女人，有着极致悲伤的双眼。对方轻轻抚摸她的头，父亲让她喊，妈妈。
可是，妈妈，明明在家里。
永远，永远不会对她笑的。
她真正母亲死去那晚，在医院，她第一次见到年幼的华乃天，十几岁，平静地很，跟在华建国身后，不言不语。她和父亲站地远远的，没多久，好像是祭奠，孱弱的父亲也去世了。
席慕城！！！
席慕城！！！
席慕城！！！
有人喊她，回头，迷雾一片。似乎什么也看不到。回过头，水里站起来两个身影，是父亲母亲。般配且快乐，对她伸出手，邀她一起走。
席慕城！！！
席慕城！！！
席慕城！！！
华乃天生命中，没多少在乎的东西。
能干好华基金，是因为能力，不是因为在乎。四个孩子，是席慕城给的责任，不是父母之爱。对元三，他搞不清楚自己的真正想法，只是凭着感觉走，不想失去陪伴。唯有对席慕城，看到她眼睛的那天，他就发誓，要守护好母亲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华乃天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手脚发凉。
他截住了李容的手，打掉了刀子。那是一把水果刀，很小但很利。李容眼神复杂，想说什么，却被华乃天一脚蹬在了肚子上。她飞出去了十几米远，倒下的时候，屁股那里开始渗血，渐渐染红了草地。
她并没有晕过去，肚子很疼很疼。
她侧头看一动不动的席慕城，畅快地笑了，虽然声音很轻。
让你傲，给华乃天生了孩子又怎么样，和我一样，你也永远做不了华公馆的女主人。
在院子里工作的阿姨一声尖叫，把人都喊了过来。
华乃天抖着手，元三被攥着的手已经发青。他茫然四顾，从喉咙里发出了不知名的音节，指了指趴在地上的席慕城，无助地，盯着元三。
远处，钱嘉和李儒渥正在飞奔而来。
元三抽出手，抹了把脸，发现手里都是血，声音颤着，对循声而来的雷姨说，“叫救护车，2辆。”
说完，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钱嘉和李儒渥，和华乃天，如同三根柱子，杵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他们就好像被发射的子弹，穿过了脑子，怔在当场。前一刻，还笑语晏晏的，骂他嫌弃他的女人，就这么了无声息。
救护车来的时候，三个男人都挤到了席慕城身边，但救护车只能坐两个人。因为事情不能拖，华乃天主动退让，走到了元三这边。
他也是男人，钱嘉和李儒渥的心碎的表情，让他不得不退让。
那是，即将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绝望。
所以，他迫切地需要元三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救护车就近选择了静安区中心医院，所有车让道。
车上，李容还有意识。她拿开了呼吸机，带着血的手，摸到了元三，元三伏下身体，仔细辨别她说的话，李容重复了一遍，又重复了一遍。
保孩子。
旁边的救护人员也听到了，安慰了句，“不要想太多了，马上到医院了，大人小孩都能保住。”
李容没听进去，她固执地拉住元三，非要元三答应。
元三看向华乃天。
他低着头，双手交握。连这个时候，也有落魄贵公子的颓靡和艳丽。察觉到了元三的视线，他看过来，最后落在了李容高耸的肚子上。
元三手一紧。
那个眼神，是想让李容死。
在混乱的急救病房外，等了3个小时。医生出来的时候，已经瘫软。护士急忙推着两个病人，去了ICU病房。
华乃天打电话，让熊大安排上海最好的医生过来。几个专家医生被带来的时候，一路小跑带风，还有几个博士在身边扶着。他们在路上知道了病情，也没来得及和华乃天寒暄，就被伺候着穿上手术服，进入了ICU病房的抢救室。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他的妈妈，就是在这里走的。
熊大知道。
他嘴里发苦，又不能吸烟，低头看着兄弟，拍拍他的肩，“别垮，这一家子，”他看了看元三，“都需要你。”
母亲在这里死的。
姐姐也可能会在这里死。
为什么，该死的人永远不会死？
华乃天站起身来，熊大感觉到不对，拦住男人，“你干啥？”他朝元三使眼色，元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反应过来。
“血债血偿。”
熊大一把抱住华乃天，和华比，他健壮多了，“兄弟，你听哥们说，李容会接受法律的制裁，但肚子里的，是你的种。犯不着。”
华乃天挣扎了起来，执拗般地拉扯熊大的粗手腕，“让开，谁让你找产科专家的，让她死，让她死！！！”
熊大被锤，无奈，只好一个脚风。华乃天砰地一声，仰面躺倒在医院地面上，他没再动。这么早，ICU病房外面没有什么人，他躺着，好一会儿了，才慢慢坐起来，靠在墙角，眼泪没流，但却特别可怜弱小。
熊大走过去，陪他坐着，“产科医生是元三，你娘们特地要求找的。”
早晨9点的阳光，照在元三低垂的头上，风吹过来，她额前的发飘动着。华乃天突如其然地不安和惶恐。
所以，元三也会走吗？
多久，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元三转头，看他。
华乃天看她，元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过来，坐到他的另一边，和熊大一人握住他一只手，“别怕。”她说，“姐姐很坚强。”
华乃天，却怕地不得了。
姐姐没了，孩子怎么办？
元三没了，他怎么办？
他甩开了熊大的手，然后双腿蜷缩着，将头埋进了身边女人的颈窝里，“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元三哽住，这个时刻，不答应，显得太不近人情。
但答应的话，他，可是华乃天啊。
熊大看着兄弟的背影，无语至极。他从头到尾，都好像是极度多余的那个。远处，护士探头探脑地找人，他一骨碌站起来，立刻迎上去。
“刀子小，看上去血很多，但没什么大碍，就是切到了了两条大动脉，才这么紧急，还好你们带着足够的血来了。”护士喘不了一口气，又接着说，“产妇不行，孩子恐怕要早产了。”
“保孩子。”华乃天冷不定地说。
护士简直想翻白眼，求求你们了，少看言情电视剧，“孩子大人一个都不会少。紧急情况保大人，是医院和法律的规定。但是，产妇大出血，也需要血，你们能再联系下血站吗？”
熊大拿起电话。
华乃天按住了他的手。
元三摁住了华乃天的手。
护士看到三个叠叠乐的手，狐疑地看他们，“快点啊。”
元三安抚性地摸了摸华乃天的背，“阿天，救人，先救人。她才能坐牢受苦。”华乃天没放手，熊大的手机都握不住了，元三急了，“华乃天，如果不是你逼迫她利用她，何至于此？她回来后，精神就不对劲。你总是这样，不是逼这个，就是逼那个，碰到你的女人，就天生倒霉吗！你放她一条生路，不行吗？”
华乃天，竟然泄气了。
熊大朝元三点点头，背过身去打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