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毛确实领着闺女在街门口玩呢，雒梨今年十一了，半大小姑娘，已经上学了，村里没个正经学校，小姑娘得去镇上上学。
这会儿小姑娘手里拿着本书，在旁边教王二毛识字，也不是别的，是主席语录。
挺和谐的一个画面，被抱着身下有血的赵家之匆匆赶来的宋清安给打扰了。
“二毛哥，借你家牛车一用！”
人还没到跟前，宋清安已经喊出来了。
王二毛一顿，眯着眼看过去，雒梨也看了过去，小声和王二毛嘀咕。
“爹，是安子叔和家之小姨，家之小姨好像要生了，看安子叔的样子挺着急的。”
王二毛年纪大了，眼神越来越不好，所以雒梨才会这么贴心地说一下自己看到的情况。
再说了，她娘和家之小姨的关系很好，家之小姨还总给她糖吃，奶糖呢，她同学见都没见过，小姨给她一大把！
“梨子，快去套车，别耽误了！”
王二毛也跟着起了身，拿着雒梨的书本就走。
雒梨都知道雒英子和赵家之关系好，王二毛这个当男人的能不知道吗？
“安子你慢点别颠着你媳妇，我和梨子去套车，马上就好！”
招呼了宋清安一声，让宋清安别太着急。
套牛车是个麻烦事儿，雒梨过了十岁就没少帮着套，这会儿父女俩很是齐心，配合相当默契，五分钟后，牛车到了宋清安跟前，雒梨也从家里艰难抱着两床棉被出来了。
“爹，快，先把被子铺一床，留一床给小姨盖着！”
小姑娘贴心，两个大老爷们都没想到的事儿，小姑娘套完车就回去拿了。
宋清安冲爷俩感激一笑，长鞭一甩牛就走了，雒梨却是跳到了车上，在一边抱住了赵家之。
“叔，我跟你一块儿，小姨咋了？”
雒梨觉得这种情况该是去找她娘或是宋奶奶陪着的，可也看出来赵家之脸色发紧，多半是情况不对，根本没时间给她找人。
所以她叮嘱她爹去找人，自己上了车跟着，她怕宋清安一个人忙活不过来，好歹她也十一了，大事忙活不上，跑腿的活儿总能干。
“我也不知道，我听人说她出来了，我寻思她去地头找你娘玩了，走半道就看见她躺在地上，可能是摔着了。”
宋清安心急如焚，老牛拉车却慢得不行。
王二毛的牛真的老了。
雒梨一听说摔着了，脸色也难看起来，越发觉得牛拉车太慢，可不让牛拉车，就算安子叔能抱着人走，那也走不多快的！
正想着，村里宋清恒赶着个牛车拉着一车苞米秸往回走，笑呵呵和他们打招呼，雒梨眼前一亮。
“叔，你和恒子叔换下牛呢？”
换车是不可能的，那一车苞米秸要卸完一时半会不够的，不如换牛。
宋清安也是豁然开朗，忙招呼宋清恒。
“恒子，你嫂子摔着了怕是要出事儿，哥拿二毛哥家的老牛换你那牛成不？明儿个我回来跟你换回来！”
都是村里村外的，宋清安媳妇儿怀孕快生了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宋清恒笑着的脸一僵，立马下了车给牛解套。
“啥行不行的，抓紧时间，这可不能耽误！”
宋清恒的牛是前几年村里出资买的，算公共财产，按说要用的话得去大队找大队长说，大队长同意了才行。
但现在人命关天，宋清安还是二队队长，谁还想得起来找大队长。
换好了牛，宋清安道一声谢，拉着雒梨又往镇上赶。
村里的牛正值壮年，跑起来要比王二毛家那头牛快多了。
等到了镇上卫生所，正好碰上的是上回被雒英子拉村里抢救赵小枣的王大夫。
王大夫不认识宋清安和雒梨，但他认识赵家之，一看她那肚子就知道情况不对，忙让宋清安给抱进诊室，又招呼了两个女大夫过来。
“这位同志，有个情况我得提前和你说一下，赵同志摔得不轻，又是孕后期，接下来的抢救是需要我主持的，请你理解。”
王大夫听宋清安说了一遍情况，严肃了很多，但还是说了一下。
他在镇上卫生所待久了，见过很多人，男人不愿意媳妇儿被别的男人看，死可以，被别的男人看不行，你就是说破大天了也不行。
王大夫没少为这事儿和家属吵，但没用，以前他会不管不顾，被家属打了几次，他就歇了心思了。
医者仁心，架不住家属狠心啊！
“行，麻烦大夫！”
宋清安想都没想，一口答应。
他知道的，当初二嫂情况紧急，接生婆都没法子，是雒英子把卫生所的男大夫接回去救的人。
要不然他也不会看到赵家之的第一眼就想好了要把人送到镇上来，村里的接生婆救不了人，她只会按部就班地教女人生孩子。
王大夫也是一喜，遇到这种爽利的家属可太难能可贵了，上次遇到还是四年前，也是他第一次遇到赵同志的时候。
看样子，两家应该是沾亲带故，或许是兄弟也不一定。
这些念头一转即逝，王大夫没心思深挖这些，他换了身大褂，又做好了消毒准备，匆匆进了诊疗室，询问情况。
这一等就是天黑，宋清安也渐渐安静下来，看了一旁乖巧等着的雒梨，叹了口气。
“梨子，你在这儿等你小姨，有啥事儿你做主，叔信你不会害你小姨，叔去给你买点吃的。”
雒梨想说不用，但两家认识挺长时间了，她知道她说不好使，便点点头。
“叔，你快点回，小姨出来看不到你该难过了。”
小丫头嘴甜，宋清安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匆匆离开。
宋清安步子快，茉莉镇他也熟，十来分钟后就拎着一袋包子回来了，还都是肉包子。
“趁热吃。”
他递给雒梨，自个儿在一旁守着，脸色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女人生孩子会死，这事儿宋清安知道，但没什么实感，他从来没见过。
这些事儿都是从他娘从朋友从街坊四邻的口里听来的，他总觉得夸大，尤其是在赵家之生了三个孩子以后，他越发觉得夸大。
哪儿就死人了，他媳妇儿生了仨不都顺顺当当的？
打脸来得太快，太过猝不及防，一点准备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