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没说什么。”
赵家行知道小舅想听什么，但他懒得说了。
说了又有什么用，他小舅还能离婚不成？
陈喜华是过分，但对自己的孩子却没太过分，离婚这个事儿，拿出来摆台面上，只会让人觉得这家人小题大做。
于储明眸光微暗，多少能猜到一点大哥的心思，无非是失望透顶，懒得管他了。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大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家之心情是最复杂的，她恍然明白，记忆也是会骗人的，她甚至分不清心心念念的儿时到底是不是儿时，那些刻进了骨髓里的画面究竟是真的发生过，还是在她日复一日的委屈里，自作主张地增删过。
总之，今日赵家行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将她固有的认知打碎重组，变成了另一幅她不愿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画面。
难受是真的难受，开心也是真的开心。
“家行。”
于储明蹲在地上，老泪纵横。
“是我对不住你爹娘。”
赵家行嗯了一声，算是认了这句话。
“这次回来在家住两天吧，你小时候爱吃排骨，正好家里有，我去给你做。”
于储明摇晃着起身，话音才落就被于二良推了一把。
“凭啥！那是我的！”
赵家行蹙眉，宋清安也不太高兴皱起了眉头。
于二良越来越不像话了，以前好歹还对于储明客气，现在这是年纪大了，父子关系颠倒？
于储明一个趔趄，也没吭声，自顾自往厨房走，根本不打算听别人说什么的样子。
赵家行叹气，上前拉了一把。
“不用了，我们来的时候遇见秀儿了，和她说好，中午去她家认认门。”
原本，赵家行不打算去于一秀那儿吃饭，他想的是在这儿把事情都说清楚就回宋王庄，于家坳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现在这个样子，还是算了吧，他想去看看于一秀的婆家，也想看看她婆家的态度。
他的一些思想倒是和于一秀的婆家不谋而合，他和家岚都离家之太远了，家之出事儿他们也来不及赶回来帮衬，若是于一秀的婆家是个好的，让他们表姊妹都走动，也算互为娘家了。
就算于一秀的婆家不行，但于一秀能立起来，对家之来说也是个帮衬。
赵家行想了很多，却没说出来。
他是大哥，从小就被爹娘教育要长兄如父，过去十几年，他没有尽到如父的责任，让家之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现在捡起了，应该还不算晚。
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不然还能怎么办。
于储明犹豫了几秒，抓着赵家行的手抖个不停。
他想说啥，又说不出口，只是不肯就这样放开手，让赵家行一行人离开。
排骨保住了，于二良高兴了，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回了屋，一副等着人伺候的大爷做派。
明明刚才发生了很多事，在他眼里，却远不如一顿排骨重要。
说起来倒是好笑，却没人笑得出来。
赵家之看了一眼陈喜华，又看了一眼于储明，到底是心里难受，还有诸多不忍。
“小舅妈，我刚来的时候，你对我也没有很差，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你想过吗？”
她蹲在陈喜华面前，温柔而耐心地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在陈喜华愤恨的目光里，慢条斯理地自说自话。
“我记得，我刚来家里的时候，你和小舅拉着我的手，心疼得掉眼泪，说我不听话，到处乱跑吓死你们了。你说以后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一块肉，二良和秀儿都吃不到，你单独给我吃。”
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赵家之对自己的记忆不抱有任何信任，但她还是要说，她相信陈喜华也记不起这些小事了。
“后来，秀儿的姥姥来家里，拿了好些粮食走，连你藏在炕席子底下的钱都没给你留下一点儿。”
赵家之顿了顿，注视着陈喜华的眼睛，面无表情。
“我不知道当时秀儿的姥姥和你说了什么，但是从那以后，我就成了这个家里的奴才，二良和秀儿是大少爷大小姐，他们吃好的穿好的对我非打即骂颐指气使，你对我更是丧门星挂在嘴边。”
唇角弯起，却没有丝毫笑意，赵家之的话像一记重锤，砸进陈喜华的心里。
“舅妈，你以为亲娘不会害你，可她真的不会害你吗？”
亲娘真的不会害亲闺女吗？
未必。
陈喜华怔愣在原地，眼神茫然又挣扎，她是想反驳的，但嘴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
有些事儿并非根深蒂固，只是陈喜华下意识地不愿深想，听亲娘的话已经让她有了肌肉记忆，听见了就会做，哪儿会去想其中深意。
“你和小舅年纪都不小了，二良都二十多岁，眼看着要找媳妇儿成家，你也是做了丈母娘快做婆婆的人了，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二良想想。家里现在的情况，谁乐意把姑娘嫁进来？”
说于一秀对陈喜华来说是没什么用的。
于一秀嫁了人，嫁的人家还算可以，而且于一秀是姑娘，对陈喜华来说，姑娘本来就是赔钱货，最大的作用不过是从婆家抠点东西回来养活弟弟。
事实却是，无论是赵家之还是于一秀，她们都遇到了明理的人，摆脱了陈喜华的洗脑，把日子正儿八经过起来了。
什么拿婆家的东西贴补娘家的，赵家之没干过，于一秀干了两回没得到预期的回报，也懒得干了。
用陈老娘的话说：这两个丫头白养了，都是吃里扒外丧良心的东西！
“陈喜华，你也不想年过半百却落得个夫离子散的下场，对吗？没有了我舅舅，你指望谁养你下半辈子？是刚才就在旁边却对你不闻不问的于二良，还是你娘家的那些子侄兄弟？”
言尽于此，赵家之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她站起身，轻轻拍打着身上并不存在多少的灰尘，给宋清安使了个眼色，夫妻俩默契地上前辅助了于储明。
“我们说好了去秀儿家认认门，小舅帮我们带个路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