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张艾夏和宋清烈的事儿算是定下来了。
张艾夏怎么和她娘家那边说的，赵家之不清楚，赵家之对这个没什么兴趣，也不是很想知道。
回到眼下，她领着知青去了知青点，心里却惦记着那俩老人。
不出意外的话，这俩老人应该是和周老爷子他们一样，或许比他们还要凄惨一点。
她心里放着事儿，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晚上回家的时候，玉玲小跑着冲向她，陪她一起做饭，小声嘀咕了小木屋那边的事儿。
宋宝全确实把俩老人安排到了牛棚去，周老爷子似乎是认识那两位老人，五个人见面很是亲近，还哭了一会儿。
两位老人一个姓陈一个姓严，看到玉玲的时候也依旧瑟缩，知道周老爷子在教玉玲玉珍他们启蒙，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后来还是稳定下来，见玉玲和玉珍乖巧才给了一点好脸色，玉玲说，她听见严爷爷和周爷爷说，世道乱了，最好还是别和村里人来往了，到时候不光自己要倒霉，这些孩子也要倒霉。
玉玲似懂非懂，她说这些就是想问她妈，为什么会倒霉，读书识字明理，不是好事情吗？
赵家之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确实是好事，但也要分时候。
“玉玲，你也是大孩子了对不对？我和学校说好了，下周一，你就和大姐他们去学校，别管别人做什么，你只要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好。”
世道确实乱起来了，赵家之能感觉到，巧儿最近回来总是神色闪烁，背着他们和宋余利在一块儿嘀嘀咕咕的。
赵家之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但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巧儿做出什么选择，她总归是有后路，不会连累到小木屋的老人的。
赵家之倒是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周五晚上放学，巧儿和宋余利进了门，看到院子里在教聪明和玉珍读书的赵家之，眼神躲闪了一瞬，又很快恢复。
她看了一会儿，走到赵家之面前，和宋余利交换了一个眼色，拉住了赵家之的手。
“妈，你陪我出去转转呗！”
借口找得很烂，赵家之没兴趣拆穿，喊了玉玲出来看着弟弟妹妹，她跟着巧儿出了门，绕过知青点，往山上走。
说是山都是抬举这片地方，不过是个有点坡度的荒地罢了。
秋末，野草黄白一片，连牛羊都不稀罕吃了。
巧儿心里忐忑，随手拽了一株狗尾巴草，在手心里磋磨着，也不说话。
她不说，赵家之就不问，好像真的是陪着孩子出来转转的。
细细算下来，巧儿今年也十岁了，十岁算是小孩子的分水岭。
赵家之回忆着自己动荡不安的十岁，再看巧儿时，眼神悠长了许多。
她或许，应该对自己教出来的孩子多一些信心，哪怕这个孩子并非是她所生，不管怎么说，她也教养了五年多。
两个人走到一处略高的崖边站住，举目四望，崖下就是知青点，她甚至能看到自家院子里，玉玲小大人似的抽插聪明背书。
“妈，学校最近很乱，要不，别让玉玲去了。”
巧儿站在赵家之身后，小声说道，一阵秋风啸起，带走了大半。
赵家之随意坐下，两条腿顺着崖边荡在半空。
“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怎么能不去学校呢。”
巧儿在她身边坐下，学着她的样子，荡着腿，也看着自家院子里闹做一团的弟弟妹妹们，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狗尾巴草。
“妈，今天高年级的同学，把他们的语文老师打了，那个老师长得可好看了，斯斯文文的，戴着眼镜，还会写小诗，以前他在学校特别受欢迎……”
赵家之大概能想象出那是一个怎样光风霁月的青年，但也只是想象，这样的人，注定了活不长久
“他们各种欺负他，看得人害怕，可是没有人阻止，好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活该被这么对待……”
母女俩挨得很近，赵家之能感觉到巧儿在发抖。
她心里叹气，把小姑娘揽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
“那你和余利呢，你们有对那位老师做什么吗？”
巧儿浑身一僵，结果不言而喻。
赵家之便也不追问了，依旧看着自家的小院子。
聪明确实聪明，不知道说了什么，把玉玲的小脸气得通红，玉珍在一旁拉着，聪明也不以为意，还冲玉玲做鬼脸，生怕她不够生气。
三个人，自成一方小世界。
“巧儿，我今天和玉玲说，去了学校不要看别人做什么，只需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做到问心无愧就好，我对你和余利也是一样的期盼。”
“那余刻呢……”
随着年纪渐长，余刻在家里的存在感越来越低了，很多时候，巧儿被余利带着一路疯跑到家才会发现，余刻不见了，又匆匆忙忙沿着路回去找。
余刻背着书包，低头不语，沉默着，一步一步往家走，好像自己并没有被抛弃，又好像，他本来就一个人。
“余刻啊……”
赵家之轻笑：“你和余利加起来也没他聪明，他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隐形就是最好的保护色，没有人在意他，也就不会拉着他去做那些事儿，他现在就是最好的。
巧儿张了张嘴，依旧不太明白，余刻木讷寡言，学校里都没什么人愿意和他玩，这怎么能算聪明呢？
“你和余利是自愿去做那些事的，还是你们的同学都在做，还拉上你们一起做，如果你们不做，他们就会说难听的话激怒你们？”
赵家之低头看着巧儿，面上依旧温温柔柔的好母亲模样，但巧儿分明看到了她眼底的严厉。
她瑟缩了一下，咬着唇，眼泪汪汪。
“是同学们拉着我们去做的，我同桌说，如果我不去，就是孩子……”
“妈，我不想当坏孩子，坏孩子会挨打的……”
说到后边，巧儿已经落了泪，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很快就湿了衣领。
“那巧儿认为，那位长得很好看的语文老师是坏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