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主任，节哀顺变，这件事……我们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茉莉公社领导办公室里，李直亲自给赵家之倒了杯水，面带愧疚。
“当时我们的人已经接到宋书记了，没想到会突然发生冲突，更没想到局势会乱成这样。”
归根结底，这件事的错误还是在侯远身上。
李直带着人强势地去了革.委带走了宋清安，刺激到了本就在发疯的侯远，原本就打算故意搞事给李直泼脏水的侯远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是李直想不通，当时他的人已经带着宋清安避开了闹事的人群，宋清安为什么会突然折返回去救人？
他事后问了当时负责保护宋清安的人，宋清安到底是怎么折返的，十几个青壮都是一头雾水，根本说不上来，他们连宋清安什么时候脱离了他们都不知道，更别说知道宋清安为什么要回去了。
这个事儿就是个谜，李直查不出结果，除了宋清安自己，可能没有人知道他当时到底想了什么做了什么。
赵家之情绪不太好，脸色苍白如纸，闻言也只是摇头，她现在说不出话，在得知宋清安死讯的时候，她嗓子就失声了，云筝说她是一时刺激太大，心理作用的失声，过段时间压力小了就恢复了。
“组织上决定为宋书记追加三等功，抚恤金方面也在走流程了。赵主任，你……”
李直声音干涩，长叹一声。
“宋书记是位好同志，家里孩子还小，他们失去了父亲不能再失去你这个母亲，你要坚强一些，日后生活上、工作上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就算我调离茉莉公社，也一样可以来寻求组织上的帮助，孩子们也是一样的。”
都是一样的，宋清安是因公殉职，这个名头就足够庇佑赵家之和孩子们。
若赵家之有心，她可以凭借这层关系从一个村大队的妇女主任稳步往上爬，不说爬到中央，最起码，莱县那边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她自己的能力跟上的话，台市乃至江州和海省的办公室，她也能坐一坐。
她不愿意依靠这些，这层关系还能往下顺延到八个孩子身上，日后他们想走这条路，搬出宋清安的名字，会比他们从底层一步一步往上爬容易得多。
只是这样的仕途，如果有的选，赵家之也好，孩子们也好，谁都不愿意留就是了。
李直知道赵家之短暂失声，所以并不期待得到赵家之的回答，自顾自就说了下去。
“另外，组织上正在走流程安排你的任职调令，从今天开始，由你接任宋清安同志的书记之职，这件事也是关各庄的关书记和你们大队的宋大队长一致推荐后，我们一起商量决定的。”
这个说辞是赵家之来之前没想到的，她惊讶地看着李直，眼底满是不解。
“大队书记这个职位，你也看着宋清安同志干了这么多年，流程应该也熟悉了。虽然只是个大队书记，识文断字，知礼敏锐都缺一不可，宋大队长认为，你是最合适接替宋清安同志的人选。”
李直喝了口水，脸上多了一丝轻松的笑。
“赵家之同志，组织上对你这几年的工作成果是很认可的，宋大队长和关书记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民意，这种情况下，组织上还是希望你能接过担子。山雨欲来啊赵家之同志，这个时候可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后边的话是提醒也是敲打，赵家之能听懂，也就沉默以对了。
她不愿意接任，上边的领导就会放弃从基层和民众中再提一个书记出来，宋王庄大队也不能没有书记，那这个书记从哪儿来？
自然是从别的地方调来。
茉莉公社好不容易送走了一个侯远，为此还搭上了一个宋清安，若是再让外边的人过来，谁知道下次搭上的是谁？
原本宋清安做书记，赵家之这个妇女主任可以安安稳稳当下去，换个人来，她就未必还能做妇女主任了。
大队部也是分派系的，王会计是大队长的人这一点显而易见，外来的书记在宋王庄一无所有，赵家之又是宋清安的妻子，外来书记不会愿意拉拢她，还会担心她和大队长站到一条线上去。
到时候，要么她让位，要么王会计让位。
从公社出来，赵家之推着自行车往家走，心不在焉。
道理她都懂，只是提不起劲儿而已。
这种感觉就像她忽然得了一场重感冒，不会死，但也活不好。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看着一点一点沉下去的夕阳，感觉自己的半条命也在跟着沉下去。
1969年5月2日，宋清安在茉莉公社举行了追悼会，赵家之穿了一身黑色的女士小西装，带着八个孩子站在灵堂前，面无表情。
侯远目前羁押在莱县拘留所，之后会怎么判还没有定论，陈家倒是没什么事儿，连陈美娟都借此机会摆脱了侯远，回了陈家安稳度日。
赵家之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牵扯不上陈家，说到底最多也就是陈家无理取闹罢了。
追悼会结束的第二天，宋清安下葬。
余钊和余剑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带着黑色的袖箍不太高兴，只是大姐大哥他们都警告过他们俩，这些天不许笑不许胡闹更不许惹妈和奶奶，他们才忍住的。
葬礼结束后，离莱县更近一些的赵家岚和季征赶了过来，进门看到没什么精气神的赵家之，赵家岚哭得不行，还是季征好一番安慰才好一些。
“二姐，家里孩子太多了，你一个人带太累了，我在路上和季征商量过了，我们想带玉玲玉珍和玉珠去江州，等她们大了再送回来，你看呢？”
赵家岚提出了和云筝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想法，虽然情况不一样，心境不一样，赵家之的选择却是一样的，她拒绝了。
“没事的，你们也有孩子要养，我可以自己带，孩子们都懂事，很乖。”
赵家之还是说不出话，拿了笔，写出来给赵家岚看。
“我接替了他，每个月的工资足够了，以后你也少给我寄钱，你总要为季征和孩子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