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染在医院住了一晚。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
她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入目，是趴在床边的秦林城。
她有些晃神，一时想不起是什么情况。盯着天花板，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慢慢恢复神智。
她在小池的坟前，声泪俱下地指责了秦林城。
离开时，她晕倒在地，没想到会进医院。
双手摸索着抚上腹部，依旧隆起，孩子还在。
季染掀开棉被，撑起身体准备下床。
秦林城听到悉悉索索的响动，很快醒过来。
看到床上的小女人，正费力地撑起身体，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季染抽出手，冷漠地看向秦林城。
他头发微乱，眼底一片青色，下巴冒出短短的胡渣，一看就是没睡好。
再往下，向来挺括干净的衬衣，变得皱巴巴，下摆一半塞在裤子里面，一半露在外面，腰侧位置，还有干涸的血迹。
季染别过脸，不为所动。
迟来的深情，都要比草贱。
而他，连最起码的后悔都没有，更别说什么迟来的深情。
他顶多，是怕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而已。
她对他守在病床边的举动，不会有什么触动。
秦林城关心的话，就在嘴边，硬生生吞了回去。
说出来的话，和心里想说的，大相径庭。
“再躺会，我们9点出发。”
季染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自顾自地下了床。
地上放了一双新的平底鞋，是她的尺码。
她也没客气，直接穿了上去，大小刚刚好，鞋底很软。
秦林城看她走进洗手间，又见她洗漱完出来，一声不吭地坐到窗户边，默默地看向窗外，从头到尾，没有搭理他。
她安安静静的，像一个没有生气的瓷娃娃。
似乎一碰，就会碎。
他走过去，在她脚边蹲下，不顾她的躲避，强势地握住她的手。
十指相扣，放在她的膝盖上，他抬眸，凝视她。
“小池的事情，我会去查清楚，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到小池，她才有了一点反应，才愿意给他一点回应。
她嘴角勾了勾，讥诮地反问了一句。
“你能给我一个什么交代？”
是能把小池的命还给她？还是能放她自由，饶过其他人？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能给的，也不会给。
秦林城眸光暗淡，紧了紧握着的手，一字一句，郑重得像是在发誓。
“除了离婚和肚子里的孩子，其他的，我都能答应你。”
“如果我要你的命呢？”
她垂眸，冷冷淡淡地睨着他，语气稀松平常，好像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其他身外之物。
秦林城神情一顿，犹豫了。
她恨他，恨到想要他的命。
在南洋时，就显露出来了，不然也不会由着程宗南对他动手。
“就知道，你舍不得。”
他的命，多金贵啊。哪像她和小池，命如草芥，死不足惜。
既然舍不得，又何必假惺惺的，说什么都能答应她呢。
季染扭过脸，再次看向窗外，对秦林城彻底视而不见。
从他们的位置看出去，窗外除了瓦蓝瓦蓝的天空，其他什么都没有。
可她，却一直看着，几乎要看出花来。
秦林城掰过她的脸，深吸一口气后，声音低沉暗哑：
“季染，我们的未来，还很长。过去做错的事情，我会弥补。你真的确定，要跟我赌一辈子的气吗？”
季染眨了一下眼睛，微微一笑，一个字都没回答秦林城。
她不是在赌气，他们之间隔着绵延的恨，不是小夫妻之间的赌气。
他怎么有脸用“赌气”这个词。
房内气氛压抑，令人窒息。
“秦总，您让我买的早餐到了。”
敲门声打破了房内的死寂。
“拿进来。”
秦林城起身，恢复了一贯高高在上的模样。
司机拎着早饭走进来，将餐盒一一摆放到茶几上。
医院的伙食不太好，秦林城前一晚特意吩咐司机，去外面买了季染爱吃的早餐。
有薄皮豆腐包，还有小馄饨，黑米粥。
食物冒着热气，香气四溢，勾得人嘴馋。
季染却没什么食欲，筷子都没动。
秦林城眉头拧紧，手里的餐盒变了形，怒气隐约可见。
司机觉察出气氛不对，抓着头发，憨憨地笑。
“太太，不合您口味吗？要不要我重新再去买一份？”
季染是一个不愿意麻烦别人，更不会为难佣人和司机的人。
她拿起筷子，夹起豆腐包，咬了一口。
“不用了，挺好吃的。”
季染又吃了几口馄饨，秦林城的眉头才松开，脸色稍霁。
“车子准备好了吗？”
秦林城抬手看了眼腕表。
“秦总，车子已经准备好了，可以随时出发。”
秦林城看了眼拿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搅动黑米粥的季染。
她对下人，对陌生人，甚至对阿猪阿狗阿猫，都比对他要好。
“十点再走。”
怕她吃下去的食物还没消化，路上会晕车，秦林城特意将时间往后推了一小时。
司机走到门口，秦林城又叫住他，轻声道：“再准备些小零食放车上。”
司机领了命令，自信满满地跑去私房小铺子。
秦总这是把他昨天随口说的话，给听了进去。
昨天来S县的路上，他的小女朋友给他打电话，他不敢接。
“女朋友的电话，还是接吧。”
得了秦林城的应允，他才敢接起电话。
电话一接通，小女朋友就咋咋呼呼，嚷嚷着要吃这个，要吃那个。
声音极具穿透力，通过话筒，整个车内都能听清。
挂了电话，司机挠着头皮，红着脸道歉。
“对不起，秦总。”
“你女朋友让你买吃的给她？”
“是，小女生总是喜欢吃些小零食，我一般会在家里和车上，都放一些。”
司机话匣子打开，一时没收住。
“她最近刚刚怀孕，总是想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都快把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给研究得透透的了！”
秦林城面无表情。
“对不起，秦总，我话说多了。”
“没事。回去之后，你整一份零食清单给我。”
司机：？？？
他当时没明白过来，这会是彻底明白了。
秦总是要抄他的“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