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牛犊不怕虎，大概说的就是我。
16岁的我，除了姚师爷以及行里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老黄脸一时挂不住了，嘴角微微抽了抽，眼色冷然：“小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老黄狗在行里也算小有名气，今儿你要不把话给我说清楚，以后你在这一行会很难混。”
原来这老头就是老黄狗，臭名昭著的老家伙。
京城的古玩行有一句话，叫做前有三韩一黄，后有三黄一韩。
三韩一黄指的是西流漓厂铭珍斋的韩敬斋、东流漓厂韵古斋的韩少慈、悦古斋的韩德贤、韩博文父子，以及尊古斋的黄浚。
其中黄浚又被称为黄大胆，跟孙殿英来往密切，要说孙殿英做的最出名的事，想必大家都会想到东陵盗宝，传说这些鬼货有一部分是交给黄浚销赃的，事发之后，黄浚的尊古斋被查抄，自己也跟着锒铛入狱。
而三黄一韩，这里不方便说他们的真实姓名，只说他们的绰号，老黄狗、黄老怪、刘黄书和韩大铲子，这四位相比前四位，可就差得太远了。
前有三韩一黄，后有三黄一韩，这句话在行里人说来，都是略带贬义，三韩一黄都是鼎鼎有名的行家，哪怕是售鬼货的黄大胆，他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人精通英法德三国语言，能在德奇罗佛做译员，是著名的金石学家，对古玉很有研究，《尊古斋古钟集林》、《衡斋藏印》、《衡斋金石识小录》，等等，这些古玩重要的书籍，都是他亲自编撰的。
相比他们四位，三黄一韩的专业水平就差很多，单说这个老黄狗，只是个包袱斋，卖的多半都是赝品，行里人都知道他。
这在行里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我也没想多管闲事，但他不该招惹我。
我听他话里带着一丝威胁，不由笑了笑：“老黄狗，这可是你要让我说的。”
老黄狗指着阎晶办公桌上的青花龙纹碗：“你既然说这碗儿判眼，好，你过来，我让你上手，给我指出哪里不对。”
“我不需要上手，你这碗儿贼光闪闪，看一眼就知道是刚做出来的。”
“放屁，你说贼光就贼光？这是阳光照进来的反射。”
我知道他没那么轻易认栽，淡淡的说：“既然你自称是行里人，就该知道历朝历代的龙纹各有不同，你这件瓷器的龙纹是蛇颈纹，而清代从康熙开始，画的都是鬼头龙，尤其是康熙一代的鬼头龙，由于国力强盛，龙姿矫健，威风凛凛。”
“你再看看你这只龙，蔫了吧唧的，毫无生气，前面是五爪，你再看看左后肢，只有四爪，您这是残疾龙啊？”
阎晶拿碗一看，果然如我所说，其中一只龙爪少了一根脚趾，不由看了老黄狗一眼。
老黄狗愣住了，这个破绽太大了，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接着说：“康熙瓷器的底足挖的很深，俗称挖足过肩，您这只底足挖的太浅了。鬼市最低劣的仿品，也不过如此了，所以我说判眼，有问题吗？”
“你胡说八道，谁，谁跟你说挖足过肩的？我从来就没听说这种说法，就是你瞎编的。”老黄狗垂死挣扎的说。
但我已经不在言语，我相信阎晶自有判断。
而在我身边的白小航，就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一把扼住老黄狗的咽喉，把他推到墙上。
“好你个老东西，拿一件假货来蒙晶哥，你胆儿够肥的呀。”白小航抡拳给了老黄狗一下。
老黄狗一枚后槽牙从嘴里飞了出来，满脸痛苦的表情：“阎总，我也是……也是被打眼了，这碗儿我是从别人那里买来的，我花了七百八呢，我亏大发了我啊！”
白小航还要动手，被阎晶拦住，说道：“行了老黄，咱们既然没交易，我也就不怪你了。”
“谢谢，谢谢阎总。”老黄狗一边道谢，一边恶狠狠的看了我一眼。
阎晶看在眼里，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说道：“老黄，刚才我这位小兄弟不懂事，你可别放在心上。”
“不会，不会。”
“你要是找了他麻烦，那我只好去找你麻烦了。”阎晶语气平淡，但说出的话却很有魄力。
老黄狗一时不敢做声，只是赔着笑脸点头。
在京城混的就是个圈，大圈套小圈，小圈又是环环相扣，在老炮儿圈里，阎晶算是一号人物，90年代几乎可以算是一代教父。
但凡混这个圈子的人，或多或少都出事了，要么被圈内的人摆了一道，要么被请去吃公家饭。
唯独这个阎晶，常在河边走，他就是不湿鞋，安稳的渡过非常时期，有此可以看出，这人不简单。
阎晶挥了挥手，让老黄狗走了，然后笑着看向白小航：“小航啊，你这位发小牛啊，哈哈，这么小的年纪就懂古玩这么深的学问。”
白小航与有荣焉的说：“那是呀，小枫从小就在考古大院长大，他爸妈都是考古学家，他能不牛吗？”
“小枫，哥哥有件事要你帮忙。”
“啥事儿？”
阎晶笑道：“你在考古大院长大，想必认识不少古玩行的人，你能不能帮我找几个老师傅，挑几件拿得出手的古董？我这公司刚刚开张，办公室里得弄几件像样的东西摆上去。”
这不是给我生意吗？
我自然没有犹豫，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虽然阎晶见我年纪小，担心经验有所不足，要找几个老师傅，但这事我自己偷偷办了，然后再打着姚师爷的名号，把东西给送来不就行了？
“晶哥，您准备要多少件？”
“这不得摆满了吗？”阎晶指着墙边的博古架，“我是个外行，不知道摆什么合适，你看着来。”
“成，包在我身上了。”
京城的古玩气氛很浓，做生意的办公室里都得放一两件像样的古董，有些还会请风水先生过来看，什么方位摆什么样的古董。
阎晶从抽屉里，拿出一沓蓝色的钞票，都是一百元面值，腰封一捆，应该是一万块钱，他把钱交给我，说：“这些钱你先拿着，不够再跟我说。”
我没想到阎晶这么给力，没跟他客气，就把钱给收下了。
然后他带着我和白小航去吃饭，据白小航说，阎晶每认识一个新朋友，就要吃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