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两个徒弟，一个叫君无戏，一个叫君无忌，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哥俩儿。老大呢，当时认识了一个大洋妞儿，被骗走了三件价值连城的国宝。咱们这一支儿的规矩，就是好货不卖洋人，老大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悔恨交加之下，用这把金刚橛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啊？”我吃惊的盯着姚师爷手里的金刚橛。
姚师爷微陷的眼眶有些浑浊的泪水浮动，他看着我郑重的说：“少爷，你要记住，女人不可信，越漂亮的女人越不可信，这世上除了生你的和你生的，不要相信任何女人。你不能走我们的老路啊！”
“你们？”我很会抓重点。
姚师爷微微一愕，眼神很是复杂，他似乎很悲愤，又很痛苦，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些事以后我再跟你说。”
他把金刚橛收进鲨鱼皮套，交给我：“这个你拿着，以后你就是君无戏和君无忌的徒弟，一个是你大师父，一个是你二师父。等重修家谱的时候，我会把你的名字写进去。”
“是，师爷。”我慎重的接过金刚橛。
“虽然你崔叔说，那坟儿已经被翻过了，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下面埋的是奥姑。这把金刚杵是吐蕃宁玛派的圣物，又染上了你大师父的鲜血，此乃大凶之器，可以辟邪！”
民间辟邪的理念五花八门，常见的是以正克邪，还有一种是以凶制凶。
就像在现实里，遇到一个坏人，用法律解决不了他，那就比他更坏，他自然而然就退缩了。
我看到金刚橛的顶端，还有一条小黑绳，想要把它戴在脖子上，但金刚橛一端的尖刃，我也不敢这么戴，只要重新塞回皮套，插在腰间的皮带里。
然后我又问：“师爷，那我二师父怎么没的？”
“跟盗门的白盗合伙，盗了一个楚国国老的墓，白盗那边的人说，遇到了咸鱼翻身，好几个人折进去了。”姚师爷深深的叹息。
楚国的官制比较复杂，跟中原大不相同，国老这个职位一般是虚设的，像令尹这样的高官退休之后，就可以称之为国老。
又因楚俗尚巫，国老一般都是大巫。
我自认胆识超过同龄人，但被姚师爷这么一说，多少有些紧张。
姚师爷笑着看向我说：“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难免有些紧张。但你不用害怕，我说过你这孩子体质与人不同，可以压得住邪。”
这话我就听听而已，体质啥的我也不清楚，虽然以前没盗过墓，但作为一个初学者，其实我只是紧张，没那么害怕，这主要是以前的生活环境决定。
我住的大院都是考古学家，考古学家就必须是唯物主义者，否则干不了这一行，心理那一关就过不了。
“少爷，你记住，你这次去就是体验一把，知道倒斗是怎么一回事。其实师爷并不想你干这一行，毕竟发生太多事了，你是我现在唯一的传人。”
姚师爷语重心长的对我说：“招子活你学得很好，以后就靠这一门手艺，你就不愁没饭吃。之所以让你跟着你崔叔去一趟，就是想让你多学一点儿。倒斗这一门，你可以不干，但手艺要传下去。”
我知道姚师爷是把我当成唯一的传承人了，我学手艺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更多的是为了传承。
……
第二天我们重新出发，去楼山没有直达的车，我们还走了一段路程。
看着前天在土丘上挖出的坑，差不多有半米深，已经露出了三合土的宝顶，崔叔招呼闷葫芦，提了一小桶的食用醋过来。
这是那种散装的白醋，我认为白醋是最酸的醋了，至少在我吃过的醋里酸度能排第一，但京城的人并不怎么喜欢吃。
闷葫芦按照崔叔的吩咐，把整桶的醋倒进我们之前挖的那个小坑里。
三合土的使用可以追溯到南北朝，配方各种各样，主要就是石灰、粘土、沙子，但随着技术的进步，会加入一些别的原料，比如糯米浆、桐油、贝壳粉、树胶、红糖、鸡蛋清、羊桃藤和艾蒿的汁液等。
配方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比例。
水泥在不加钢筋的情况下，坚硬度无论如何是比不过三合土的，有些保留下来的古代三合土建筑，连大炮都轰不烂，就是比例用得合理。
而不管配方和比例如何变化，石灰都是其中的主要材料，一般来说都要占三成以上。
所以白醋的作用，就是要跟石灰发生反应，使得三合土软化。
这比蛮力拆除三合土要省力得多。
“好了，过来休息一会儿吧，等泡发了再动手。”崔叔招呼我们过去，给我们散了烟。
“叔，这能行吗？”我有疑惑，毕竟用的是食用醋，不是强酸。
崔叔吐着烟说：“这要看这三合土有几层了，当年张士诚母亲的墓，封了十几层，白盗门里的那些人挖到第七层，他们就放弃了。”
我知道崔叔说的是姑苏的元娘娘墓，听我爸说，当年考古队钢钎都折了好几根。
“万一这个墓也是十几层三合土怎么办？”我们就三人，要真遇到元娘娘墓那样的，就算把手挖折都没用。
“这是辽代的墓，而且契丹是游牧民族，三合土技术没那么成熟，相比明清的三合土，可能会差一些。如果实在挖不动，咱们只能挖墓道了。”
崔叔掐灭了烟，双手枕在脑后躺了下去：“等着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白醋都渗透到宝顶上面的土壤去了，崔叔拿起工兵铲，用力撞了几下，对我们说：“声音比起之前软和许多，开干吧爷们儿！”
闷葫芦拿起十字镐，哐哐就往里砸，十字镐尖的那一端，很快就在三合土上砸出了一个小坑。
很快，就露出了砖体。
崔叔不由松了口气，说道：“还好只有一层。”
闷葫芦举起十字镐，砸的满头大汗，虽然这一层是砖，但砖不是一块一块横着砌的，而是竖着砌的，说明这一层的厚度跟墓砖的长度一样，如果它只有一层的话。
“师哥，我来砸一会儿。”我接过闷葫芦手中的十字镐。
埋头砸了一会儿，其中一块墓砖被我砸裂了，但仍旧嵌合在宝顶上。
“把这块儿砖头砸烂，就专挑这块儿砸，索子，你力气大，你上。”崔叔指挥着闷葫芦。
我明白崔叔的意思，不论是券顶还是圆顶，墓砖都不是在水平面上的，每块砖都是往上拱的，只要挖掉了一块砖，它们向上拱的力就被破坏了。
但挖是不好挖的，只能砸，砸掉一块就行了。
拱桥的原理跟这差不多，传统的拱桥不用水泥和粘合剂，石板一块一块的拼接，垒成一个弧状，上面行人跑马都没问题，这是因为改变了力的方向，所有压力都在跟地面接触的桥墩上。
但只要拿掉一块，整座桥就倒塌了。
闷葫芦哐哐砸了几下，那块墓砖很快粉碎，连着旁边几块砖，从窟窿里落了下去。
接下来砸其他砖就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