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翁妮挽着我的手臂，整个人依偎了上来，她似乎很开心，一路唱着苗家的山歌，歌声在清幽的山谷里回荡。
常百草怔怔的看着她，他似乎发现了翁妮的不正常，问巴旺弄道：“我们怎么觉得这孩子……她是不是精神……”
“三年前，她经过后山的树洞，回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寨子里的巴代雄说，她落洞了。”巴旺弄黯然叹息。
“落花洞女？”常百草脸上写满了复杂的神色，“报应，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我。”
我侧目看向兴高采烈唱着山歌的翁妮，心下也是一阵惋惜，这么好的姑娘，竟然就成了落花洞女。
祖国地大物博，人口也多，每个地方的民俗文化各不相同，民俗文化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信仰，湘西信仰很杂，他们相信万物有灵，一草一木都有神明，而在湘西的山区，存在很多天然的洞穴，也就有了洞神的信仰。
不管是山洞还是树洞，都住着一个洞神，经常会有人在洞穴里发现一些碗筷，给人感觉就是有人住在里面似的。
洞神跟人一样，也是要讨老婆的，年轻漂亮的姑娘，老一辈人都会提醒，不要打洞口过，因为被洞神看中了，就会被掳过去当老婆。
这一类的姑娘，就是落花洞女，简称落洞女、洞女，有些类似于汉族说的摄魂，被洞神摄了魂，当地的说法是落了洞。
一旦做了落花洞女，性情就会变得温顺娴静，不怎么爱跟外人说话，一个人喃喃自语，每天都会把自己洗干净，身着盛装，打扮好自己，等着洞神迎娶自己的那一天。
她们很快就会死去。
死的那一天不能办丧事，而是要办喜事，因为大家都觉得她跟洞神结婚了，被洞神给带走了。
就算有些没带走的，精神也会变得不正常，就像翁妮这个样子。
但我妈曾经跟我说，所谓落花洞女其实就是一种心理疾病，在相对保守的年代，对女性的要求很高，她们的情感得不到宣泄，她们会压抑，久而久之就得了心病，自己幻想出一段属于自己的爱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便被人当成是被洞神娶过去了。
这世上只有善良单纯的人，才容易抑郁，你见过哪个杀人放火的人，把自己搞抑郁了？
很快，我们被押到了花渣寨的大酒堂。
堂上十几个人，大多数人都站着，只有两个人坐着，一个是苗王，一个是巴代雄，之前我在梯田上依稀看到这两个人的身影，都是苗寨德高望重的人物，椎牛祭他们必须到场主持。
苗王容易理解，巴代其实是苗寨的神职人员，由于苗族的文字在迁徙过程中逐渐丢失，从而导致各个地区的苗民在语言和称谓上形成差异，所以巴代又被称为刀香、刀莎、巴眉、巴狄等。
巴代分为三种，最原始的是巴代雄，祭活人不祭鬼神，他们就算祭祖，也是由活人来扮演祖先，所谓我即是祖、祖即是我；其次是巴代札，他们祭拜的是木偶，有所谓的36堂神、72堂鬼的说法，这是跟汉族文化融合之后的结果；还有一种是巴代年，就是俗称的苗道，但他跟汉文化的道教不一样，跟佛教也不一样，说他是苗族本土的教，那也不是，主要的工作是超度亡灵。
总之不管怎么说，就是一种神职，但不能以汉文化来解释，因为根本不一样。
我们被押到了堂上，巴旺弄跟苗王和巴代雄说了几句，打开乌木盒给他们看，发现尤拉嘎还在，二人像是心里的石头落地似的，舒了口气。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苗王问话。
他说的是当地比较官方的土话，所以大概能让我们听懂。
毕竟我们有错在先，也不敢太嚣张，老老实实的承认错误，据实说了我们是京城来的，因为听信了常百草的鬼话，马皇后以为自己中了蛊，才到花渣寨来盗取尤拉嘎。
巴旺弄指着常百草，跟苗王说了什么。
苗王眼神凌厉，盯着常百草：“你就是当年那个符星汉？当年我就劝妮宝，你们这些知青总有一天要回去的，我让她慎重考虑，可我拗不过我这个阿妹，她全身心扑到你身上，我对你们的事，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可你呢？”
“我对不起妮宝，你要怎么处置我都行。”常百草心如死灰。
苗王从旁边一个汉子手里，接过一把苗家尖刀，森然道：“我真想挖出你的心看看！”
我吃了一惊，忙道：“大爷，使不得，他毕竟是翁妮的父亲，你杀了他，让翁妮心里怎么想？”
苗王看了一眼一边痴痴在笑的翁妮，突然又有一丝心软，巴旺弄也在一边劝说，说常百草现在蛊毒发作，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就这么杀了他，未免太便宜他了。
“你们怎么打开这个机关的？”苗王把刀放下，继续问。
马皇后解释了一下，简单说了打开机关的过程。
巴代雄有些惊讶：“小小年纪，倒有这样的本事，难得。”
“这机关就是九宫八卦，并不太难。”
“不错，是九宫八卦，这本来就是你们汉人的学问。当年船山先生逃难至此，我祖上救了他，他留在寨子里一段时间，为了帮我们抵御匪帮，他按九宫八卦帮我们重新修建的村寨，匪帮进来之后，就迷失了方向，被我们一一虏获。之后他便教了我祖上一些奇门遁甲的手段，我祖上便设计了这个机关，用来保护尤拉嘎。但想不到被你们这么轻易的破解。”
我心想船山先生，不就是王夫之？
想不到王夫之跟这个山坑里的苗寨还有关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毕竟年代太过久远，没有史料记载，光凭苗民的几句话，也未必当得真。
可能传说出了差错，这是常有的事。
“行啦，我不管你们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你们擅闯花渣寨，又盗取了我们的镇寨之宝，你们就必须受到惩罚！”苗王铁面无私，厉声道，“巴旺弄，他们每人剁一根手指，让他们长长记性！”
巴旺弄叹了口气，拿起苗家尖刀，便往我们走来。
翁妮似乎意识到我的危险，急忙挡在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