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春雨江南。
这一阵子接连着下了半月的雨，沈音虞便练了半月的琴。
沈音虞学琴的速度很快，连柳瑾莜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只不过刚稍稍教了些皮毛，沈音虞就能马上习得精髓，一句话，无需讲第二遍，一个手势，也无需再演示第二遍。
“妹妹的手真好看啊，温润修长…”
柳瑾莜的指尖刚碰到沈音虞的手，沈音虞便手下一颤，拨错了弦。柳瑾莜见她紧张模样笑道：“妹妹好像真的有学琴的天赋呢。”
“哪有.都是姐姐教的好。”
然而柳瑾莜不知道的是，沈音虞不仅仅是学琴神速。
她生来便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所以沈邱觉得沈音虞天生就是经商的料子，觉得沈音虞一定是老天爷赐予他们沈家，来助他们沈家飞黄腾达的天赐之子。所以自幼无论沈音虞是读书还是练武都进步神速，教过的师傅无一不感慨称奇，传教授业半生，从未见过比沈音虞更有天赋之人。
当然这些沈音虞并不打算告诉柳瑾莜，她只想在柳家低低调调的做一个平凡的儿媳，然后再找机会获得自己的自由。
“妹妹已经练的很好了，我看今天我们先别练了吧。”
在沈音虞弹完今夜的第五首曲子后，柳瑾莜拉了她自桌边坐下。
“那姐姐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沈音虞正欲开溜，柳瑾莜又将她的话拦下“妹妹今天来继续上次没讲完的故事吧。”
“上次？”
“上次你答应过，要给我讲你跟你爹游历时的故事。”
为什么这种事偏偏记这么清楚啊？
沈音虞无奈的在心里叹一口气，坐到柳瑾莜身旁，将思绪拉回她十岁那年。
“我十岁那年同我爹一起在郊外钓鱼，附近树上正好有一个蚂蜂窝，不时有蚂蜂飞下来甚是扰人，我爹实在受不了了，便让我去把那个蚂蜂窝给捅下来...”
“噗。”
柳瑾莜似乎已想到后面的故事，忍不住笑了出来，沈音虞皱了皱眉，“姐姐这就开始笑了吗？我才刚开始讲呢。”
“啊，不好意思妹妹，你快继续，继续。”柳瑾莜忍了笑意挥了挥帕子示意沈音虞继续。
“我当时年纪小，不知道那蚂蜂的厉害，只知道爹要我捅，我就捅。我随手折了一根树枝便直接把那蚂蜂窝捅了下来，然后...”
“哈哈。”
还能不能讲了？
见柳瑾莜再次发笑，沈音虞无奈的继续讲道“然后我跟我爹两个人的脸便瞬间变作了两个蚂蜂窝，我们跳到水里才得以脱身，可被那蚂蜂蛰过的地方刺疼无比，爹听人说人的奶水可以解蚂蜂的毒，便又让我到附近村落找妇人求奶。”
“哈哈哈哈。”
“姐姐，真就有这么好笑吗？”
沈音虞终于忍不住了，柳瑾莜用帕子遮住仍在笑的嘴道：“对不起妹妹，只是我想到你顶着一个圆圆肿肿的小脑袋去找妇人求奶的样子，实在有些想笑。”
听柳瑾莜这般描述，沈音虞忽然也有些想笑，好像自己当时的样子确实有些滑稽，“我找了好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三个好心的妇人，给我跟我爹一人挤了一碗奶，我跟我爹这才捡回一条命来。因为把我弄成那副样子，爹怕娘怪罪不敢带我回家，于是晚上我们就借宿在农妇家里。结果就是，我跟我爹两个人肿着两张脸面对着面，谁都没能睡着，就那样过了一夜。”
“哈哈哈哈哈哈。”这下柳瑾莜彻底控制不住了，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说话的声音还带着笑，“妹妹可真是太可爱了！”
你这是笑哭了吗？
沈音虞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想起那夜她跟沈邱的狼狈模样，那被蚂蜂刺痛的感觉都还记得真切。
原来人的悲欢离合并不是彼此相通。
看着笑出眼泪的柳瑾莜，沈音虞只能假笑着附和。
故事讲完沈音虞本以为可以走了，可柳瑾莜正听的高兴，拉了沈音虞刚站起来的衣袖，硬是把沈音虞又拉回了椅子上，她将身子贴过来挽上沈音虞的胳膊，撒娇道：“妹妹再讲一个吧。”
胳膊上忽然袭来一阵柔软，沈音虞垂眸瞥见柳瑾莜的胸部正好蹭在了她的手臂之上，随着柳瑾莜撒娇的动作在她的手臂上轻轻摩挲，沈音虞只觉浑身一阵酥软，害羞和不自在的感觉让她连忙抽了胳膊起身，无奈道：“最后一个。”
“今晚的最后一个。”柳瑾莜在旁不忘补充。
“这件事就发生在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当时我跟我爹在洛阳收购字画，有个女子和我们说她有一副大家之作，但是不方便带在身上，让我们入夜了去琴楼见她…”
“什么是琴楼？”
柳瑾莜不知道琴楼是沈音虞没想到的，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柳瑾莜解释，便随便糊弄道“就是一个晚上很热闹的地方。”
“晚上我跟我爹如约到了琴楼与那女子会面，她拿出的那副画虽然精美绝伦乍一看确是大家之作，不过我一眼便看出是副赝品。”
“赝品？她不怕被人识破吗？”
“这...”沈音虞不知该怎么和柳瑾莜解释，其实那副画的仿真程度非常之高，上面还印有洛阳当地几位收藏名家的印章，若不是她有过人的天赋，恐无第二人可以鉴别。
“还是有些破绽的.…”不愿与柳瑾莜过多的解释，沈音虞只这般敷衍道。
“那然后呢？”
“我当时第一时间并没有告诉我爹，因为我看出那个女子非常急切的想要把画卖掉，我爹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她是想用这笔钱为自己赎身。”
“赎身？那名女子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为自己赎身？”
沈音虞见讲到这里再不解释琴楼恐怕柳瑾莜会有更多问题，无奈之下便只好告诉了柳瑾莜琴楼就是青楼，烟花之地。
“原来是青楼！”谁料柳瑾莜听后表现的更加有了兴趣，忙拉着沈音虞的衣袖催促着“那妹妹然后呢，然后呢？”
“赎身可是一笔大价钱，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爹被骗，于是把那幅画是假的告诉了我爹，可我爹见她可怜，还是把钱给了她，只是问了她画的来历。原来那幅画是一位与她相好的世家公子所赠，二人本已约定终身，可就在前几日那位公子却突然娶了别家小姐为妻，只留了那副画给她，说是对她的补偿。”
“可那画是假的。”柳瑾莜听到这里皱眉道，“那位公子知道吗？”
“谁知道呢.…”沈音虞明白柳瑾莜的意思，叹气道“那位女子在知道画是假的以后执意不肯收钱，她只将画要了回去，便送我们离开了。”
“然后呢？后来她怎么样了？”
“后来”沈音虞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她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月光道“后来她死了。”
“怎么会？”
“就在我和我爹离开的第二天，自缢身亡。”
沈音虞说完，二人都没有再说话，柳瑾莜垂眸沉思了片刻起身走到沈音虞身旁，轻声道：“我懂了，也许那副画是假的，便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音虞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我事后曾后悔自责很久，我一直在想，要是当时我没有揭穿那副画，那名女子的结果是不是就会完全不一样。”
“这不是妹妹的错。”
柳瑾莜察觉到沈音虞情绪的低落，她刚想抬手安抚，沈音虞却转身回到桌旁。
气氛已到位，是不是可以溜了。
背对着柳瑾莜的沈音虞正盘算着逃走的计划，她见柳瑾莜迟迟不讲话便起身欲走，刚起身又被柳瑾莜拉住了衣角。
“妹妹。”
“……”
“我想去琴楼。”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