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说笑了吧？我怎么会怕你？”叶姿说着,将水壶轻轻递还了过去。 !耶律臻道：“我至今都不明白你当时为何不告而别,忽然与凤羽离开了京。思前想后，莫不是那天在宫,我说了什么话让你不乐意了？”
叶姿笑了笑,道：“怎么会呢？当时离开京……”她不由自主地往马车方向望去,却见凤羽正推开窗户也望向这边。
“当时是姐姐与我发生了口角,她负气离去，我为了让她消气，便与她一同启程赶往边疆。”凤羽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顺着她的意思说了下去。
耶律臻随即问道：“凤羽的腿可有所好转？”
凤羽道：“之前略好一些，但还不能站起。”
“其实在我北辽如此广阔的疆域必定也有良医,你们又何需远赴边疆舍近求远呢？”耶律臻喟叹了一声，看着叶姿道，“这一路可曾遇到什么危险？”
叶姿不知他为何忽然说起这个话题，只得道：“虽然路艰险，但还好没有什么意外。”
“是吗？”耶律臻站了起来，“这样最好，否则只怕北胤王得知后又会气恼不已。”
叶姿心一动，不由道：“父王去了伏罗边境那么久，太子可曾得到什么消息？”
他笑了笑：“他倒是曾传信给父皇，说伏罗国内的动乱正在逐渐平息，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能返回京了。”
******
京。
檐角的积雪慢慢消融坠落，城楼的旗帜在风飘展，金晖一耀，便折映出万端光芒。只是若是细观，斑驳的城墙有着明显修葺过的痕迹，沿着城街道的房屋亦正在补救。道路边堆积着废弃的木料与砖瓦，使这座原本繁华的城池显得有几分杂乱。
崇光殿，群臣依次前通禀各司近况，隆庆帝坐在龙椅，神情却有些木然。“陛下，陛下……”近旁的内侍低声提醒了两句，他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殿的一名大臣已陈辞完毕，正等着皇帝发话，隆庆帝却心烦意乱，挥了挥手，道：“先下去，此事改日再议。”
内侍见状，急忙道：“圣龙体不适，众大臣们要是有事还未禀告的，请写在奏折再递交来。”大臣们见隆庆帝脸色不佳，也不敢再前罗唣，隆庆帝随即起身退朝，在内侍与侍卫的护拥下离开了崇光殿。
沿着幽长的通道返回了寝宫，隆庆帝屏退了前来服侍的宫女，独自坐在屋。没过多久，又起身来回踱步，贴身内侍见他如此焦虑，不由战战兢兢前道：“圣可需请太医前来问诊？”
“不用。”隆庆帝紧锁双眉，过了片刻又道，“去将观星师叫来。”
“是。”内侍躬身离去，没过多久，便领着一名身披黑色大氅的老人匆忙而来。观星师叩拜已毕，隆庆帝示意内侍退了出去，待房门紧闭后，才缓缓道：“朕昨日命你查看的星象，可有什么变化？”
观星师跪在地，颤颤巍巍道：“……以老臣所见，那一团煞气依旧存在于帝星之侧，并未有所减退。”
“你的意思是，这朝有人妨碍了朕？”隆庆帝声音低沉，眼神锋利。
“此时在不在朝不好说，但应该是与圣关系紧密之人。”老人额沁着冷汗，冒险抬头看了看皇帝，又试探着道，“而且，这一团煞气隐隐浮动，竟有吞噬帝星之意。”
隆庆帝的目光陡然一寒，直刺向老人。老人瑟缩在他脚下，本佝偻的身子几乎匍匐在地，连呼吸都沉重了起来。隆庆帝斥道：“一派胡言！难道那人还想篡夺朕的天下不成？”
老人趴在地，颤声道：“老臣只是据星象而言，对朝之事也不熟悉。但请陛下一定要小心谨慎，以免了奸人的毒计。”
隆庆帝扶着椅子缓缓坐下，闭着双目沉默许久，道：“你可能算出那人的身份？”
“……这，老臣还不能算出。”老人迟疑了一会儿，又低声道，“但那煞气位于帝星的西南方向……”
“西南？”隆庆帝慢慢睁开眼，“那人是住在西南方向？”
老人目光闪烁，“也有可能是从西南往京而来。”
隆庆帝紧抿了唇，略显疲惫地倚坐着，抬手道：“此事不得对外人说起，否则，小心你的身家性命。”
“臣自当恪守秘密。”老人重重叩首，随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寝宫。
******
——西南。
隆庆帝双手置于膝，坐在沉寂的寝宫，脑海盘旋着这两个字。一听到观星师说到有煞气想要吞噬帝星，他心首先浮现的竟是最熟悉不过的面容。
颀长的身材，端正的容貌，那个人从小便被太傅等老臣子们称为国之栋梁，是能够继承大业的最佳人选。耶律臻也一直习武骑射，多次随同前锋将领出征作战，无论从尊崇的出身，还是从现有的功绩来看，这个太子似乎当之无愧。
但隆庆帝是从心底不喜爱他。
或许因为他的生母萧皇后。她活着的时候便是隆庆帝的心头刺，其父兄当时也身居高位，几乎将北辽军政命脉把持于一家。隆庆帝从来不爱这个善妒的女人，迫于无奈册封她为皇后，耶律臻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太子。在萧皇后在世的那些年里，隆庆帝作为一国之君，竟不能自由地册封其他美人为妃，他觉得自己简直是空有其表的傀儡。
因此，尽管耶律臻自幼喜欢赖着他叫他父皇，他对这个长相颇似皇后的儿子没半点好感。好不容易等到萧皇后之父抱病而亡，蛰伏已久的隆庆帝终于大展拳脚，趁着皇后哀伤卧床，暗关照了朝其他大臣罗织罪名，将萧皇后家族的重要人物剪灭殆尽。
当萧皇后终于躺在冷冷清清的寝宫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隆庆帝才觉得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粉碎瓦解。
准备葬礼的时候，他在心里盘算着想要废掉太子，因为当时一位美人已经生下儿子。只是在葬礼，年幼的耶律臻哭着叫他父皇，问他，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母后和外祖父，诸位舅舅又是不是都已被放逐出京。他看着痛哭不已的太子，竟微起恻隐之心，其时，他已许久没有去东宫看过这个儿子了。
而太傅等人亦不失时机地力陈萧皇后与太子的无辜，跪求他保全太子之位。隆庆帝担心过于斩尽杀绝会引来非议，正犹豫之际，宫又传来消息，新生的婴孩得病夭折，竟给了他当头一棍。
于是耶律臻的太子之位，在这样的风雨飘摇被残留了下来。
隆庆帝一想到这些烦乱的往事，便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这些年来，他始终都不愿与太子多待在一起。或许是始终存有疑虑与担忧，总觉得太子那貌似恭良的外表之下，有着一颗疏离的心。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儿子是否已经忘记了过去，还是只要保住自己的位置，不再在意被冷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