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慕平川见老人直直望着天花板，没有回应，又开口问了句。
声音都有些颤抖。
一旁其余的慕家成员见状都是眼眶微红，更有甚者，还轻轻啜泣着，至于是不是真心如此那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和慕平川同一辈的十几个兄弟姐妹，绝大多数都是与之同父异母的竞争关系，那些人都盯着穆家家主这个位置呢。
……
老人听着耳畔的问话，微微转过头来。
斑白的短发在靠枕上挤作一团，牙齿悉数脱落向内皱缩的嘴唇，蠕动着挤出来很轻微的声音：
“哦……”
字里行间听不出来任何感情，似乎只是下意识的回应。
老人随后又转过头看向天花板，迷茫地盯着那一张张翻过去的老照片，有些出神。
直到……
直到见到一张无数年前她为小女儿过生日的照片时。
尘封许久的记忆霎时如潮水涌入脑海。
她浑浊的眸子中逐渐有微光亮起，似乎接连闪过了无数画面：
那一年，小女儿刚出生不久，七八个月大尚在襁褓中，第一次呼唤了自己。
“妈妈……”
“哇，老公，你听你听，萱萱她开口说话了，她刚刚叫我了，她叫妈妈了！”
……
那一年，小女儿七岁，生日宴上头顶桂冠身着雪白公主裙，粉嘟嘟如小公主般在夜空下翩翩起舞，天上繁星眨呀眨，都似在伴奏庆祝。
“萱萱生日快乐呀，妈妈永远都爱你！”
“谢谢妈妈，mua——”
……
那一年，小女儿年满十八，不满家族定下的婚约，被关禁闭整整一个月。
“萱萱，你就不要再惹你爸生气了好么，听妈的话，乖乖认个错，现在慕家内忧外患，他压力也很大的。”
“没错要我认什么错？说什么我都不会嫁给林家那个王八蛋的，你们执意如此，那就抬着我的尸体去联姻！”
“好，好，好啊，贱人，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
……
还是那一年，小女儿与家族决裂，分离即是永别。
“妈，恕女儿不孝，女儿从此与慕家恩断义绝，您老保重，天凉了要多添衣服，每晚记得热水泡脚……妈，我走了……”
……
久远的深藏心底的记忆在老人灵魂深处泛起丝丝涟漪。
她盯着天花板的双眼似有些微闭起，如鸡皮般布满皱纹的眼皮缓缓往下耷拉着。
眼角分明有两滴清泪滑落。
“萱萱……我的女儿……”
“萱萱呐，妈对不住你……”
老人的声音极其微弱，即使是围在病床四周的人都很难听清，只有个别有心人注意到了她喉头滚动了几下。
可也不知道说的什么。
不过紧贴在她身旁的慕平川却是依稀听清楚了。
“萱萱……”
“这就是妈的心愿吗，或者，遗憾么……”
他在心里暗道一声，却并没有宣之于口。
因为老人口中的萱萱，曾让整个慕家蒙羞，这个名字，在慕家更一度被列为禁忌，任何人都不能谈论！
慕萱萱虽然是慕平川的亲妹妹，可在他眼里，那就是个扫把星，是拖累他成为慕家家主的绊脚石！
即使对方十九年前就已经被逐出家门，可他的恨意却丝毫不减。
其实不止是他，慕家嫡系一派或多或少都对慕萱萱心存怨念。
因为她不肯嫁入林家，间接影响到这些人的前途了，即使这只是这些人毫无逻辑一厢情愿的臆想。
“你只是一生幸福没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我们的前途都被你毁了啊，”这或许就是这类人的心理写照了。
自己只要有丁点不如意，总能毫无心理负担的赖别人头上，并在心中骂上几句。
至于其余慕家人，没有人同情她，只是单纯的见风使舵看笑话罢了。
……
泪水逐渐模糊视线，老人甚至都再难看清天花板上那些证明她来过世间一趟的照片。
只觉眼皮越来越重，脑子愈发的沉。
累了，这几十年太累了，想好好休息。
只是啊，只是……最后没能再见一面，心有不甘啊！
老人似乎已经认命，而随着泪水打湿靠枕，她嘴唇微动间，只听得“嘟”的一声，心电监护仪屏幕上蓦地拉出一条直线。
可就在这时。
一道撕心裂肺般的呐喊，猛然在整个房间中响起。
“妈！”
一道人影，如闪电般冲向了病床。
正是慕萱萱！
她起初只是想远远看上一眼就离开的，可当她目睹老人闭目落泪的一幕，以及读懂对方唇语后，整个人直接崩溃了。
慕萱萱小时候就很喜欢和老人一起玩猜口型的游戏。
所以刚刚对方嘴唇蠕动时，她立马就明白了其中含义：“萱萱，妈对不住你，你要幸福……”
短短几句话，彻底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鼻子一酸，泪水似决堤般淌过脸颊。
老人是她在慕家唯一认可的亲人，不曾想时隔十九年再次相见，怎奈成天人永隔。
“妈，女儿回来了，妈！”
慕萱萱一边崩溃大喊一边拼了命似的朝病床方向跑去。
或许是太急切，也或许是伤心过度，没跑两步身子一软失去重心就往前栽去。
幸好一直看着她的萧初然和索菲娅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挽住胳膊搀扶起来。
而她那一嗓子，直接将全场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无数千星之城内的大人物们眼神错愕地转向慕萱萱，被她那一声称谓整得满头问号，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幻听了。
远处被陆天之前那一眼吓得魂都快丢了的慕洪，此刻也是瞬间惊醒，迅速与身旁的麻子拉开距离。
慕洪在听到那声呼喊后，刹那就猜出了慕萱萱的身份，就是十九年前被逐出家族的那人。
他脑海里飞速思索着眼下这局面。
慕洪虽然天赋极强，在这一届新人中更是出类拔萃，可由于出身慕家旁系，在家族中其实并不太受重视。
他从小就接触和嫡系相关的各类情报，自然清楚慕家和慕萱萱的关系，更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慕家铁定要完蛋！
因为在慕萱萱身后站着的，是一个轻而易举就能将整个慕家化作炼狱的怪物！
不，应该是一个足以将千星之城都彻底颠覆埋葬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