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很直白，也很不给面子。但奉承的人也不觉得尴尬，脸皮很厚，他很快就能笑着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自圆其说：
“也是，裴总这种层次，应该看不上我朋友那些不入流的小玩意儿。不过今日，我也算是长见识一番了，以后有机会，还想去裴总家里见识见识。”
裴止修抿了抿唇角，没再接话。
温若穗坐在一旁将一切的来往都尽收眼底，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是抽个烟，也有人热情地奉承和迎合。
潜意识里，她并不想去看身旁男人此刻的模样。
莫名的，她的脑海中浮现起裴止修站在浦城咖啡店门外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模样，清清凌凌的冰冷眼神。
他当初，也是用这样姿态拒绝她的谢意。
明明当时她也只是想感谢而已。
可大概，他也把她当成这种想接近他想阿谀逢迎的人了罢。
她的心里泛起微涩的滋味。
忍不住又一次嘲笑自己的无知无畏。
她还记得，他用着最漫不经心的语气、用最直白的话语回应她的谢意：
“恕我直言，味道很一般。温小姐的手艺，并不出众。”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明明自己从不因为他人的评价而低落，却因为他的一句话而耿耿于怀很久，难过了很久，直到现在也不能忘怀。
温若穗心不在焉地低下头。
她拨弄着自己的指甲，不去看那个方向，想要离开这里的心思越来越浓烈。
只是，用什么借口离开呢。
好像什么借口都搪塞不过去，就算是回家睡觉也……毕竟学姐对她日夜颠倒的生活作息一清二楚。
温若穗沉思着，失了神。
其他人则围着那烟，热闹非凡。
而沙发上，注意到身旁人的走神，裴止修眸色微沉，根本没心思去看其他人的动静。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只见身旁的女孩偶尔用余光扫到门口处，放在膝上的小手拨弄着指甲，对周遭的人和事都没什么兴趣。
这是想要离开的前兆。
他脸色稍变，嘴唇慢慢抿成一条直线。
放在椅背上的手，微不觉察向内收拢几分，一点一点地缓慢靠近，在距离她白皙脖颈几公分的位置停下。
没人留意到，他的动作，带了点不经意的小暧昧。
就连温若穗自己，也根本注意不到身后有什么动静。只有他忽然冷不丁的一句话，才把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想走了？”裴止修问。
开口清清冷冷的几个字，马上就让温若穗错愕地转过头来。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她脱口而出：
“……啊？”
但回过神来时，才理会明白他的意思。
她是完全没想到他会读出她的心绪，更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地对着她说出来。
裴止修稍稍凑近了几分，灯光照映着他的脸庞，轮廓线条一笔一笔的，俊美中有种阴沉之感。
他用极其平淡自然的态度阐述她当前的处境：
“温小姐现在离开的话，大概祁明骏的太太，不会轻易放人。”
“……”
的确。
这是事实。
但温若穗更震惊于他细微的观察力，在他面前，她的一切似乎都似乎无处遁形？很轻易就被他读到了自己的想法。
她的脸有点发烫，但也不能把自己的想法放到台面，只能佯装镇定地撒了个谎：“……我没想离开。”
温若穗很少对着不熟的人说谎，以至于语气有几分不自然，也没什么气势。
裴止修薄唇勾起的弧度非常微妙，他反问：“是么。”
一个反问，意味深长。
顿了顿又似笑非笑地说，“但我看温小姐倒是蠢蠢欲动，一直盯着门口，恨不得下一秒就用光速离开。”
“……”
她哪有那么夸张。
温若穗脑子飞快地转了转，她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丢尽脸面，便找了个借口说：“才不是呢，我只是、只是看看包间外有什么好玩的而已。”
“是么？”他再次反问。
可这一次反问，狭长的眼角却已经弯起了一个温润的弧度。
她越找借口，反倒越让人觉得，她在掩饰。
裴止修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的眼睛，看她想掩饰又掩饰不住的小表情，眸色渐深。
因为撒了谎，她两侧的脸颊泛起了浅浅的嫣红色，在白皙的肤色上格外亮眼。一双圆圆的杏眼向四处转，找不到聚焦的方向，可表情却是强作镇定从容，看着有点不经意的小倔强。
这样的她，只会让他觉得可爱。
再开口时，他那低沉的嗓音里蓄着浅浅的笑意，尽是温和：
“那温小姐怎么一晚上都坐在这儿，不出去走走？”
很明显，她被他抓到了话里的漏洞。
被他轻易识破了。
温若穗意识到这一点，脸更发烫，懊恼得干脆就不开口说话解释了。
反正她说再多都是掩饰。
裴止修觉察她的懊恼，心里更软了几分，连带着脸上的笑意也没有如往常一样快速敛起。
见她嘴唇紧闭，不说话，他便没继续调侃她，而是拿起那杯桌上的柠檬水。
薄唇贴触上去，正好就碰上她刚刚唇沾印过的地方。
温若穗这才留意到他的举动。
她看见他直截了当拿起桌上的杯子，而后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就将柠檬水喝了下去，她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马上说：“诶，那个——”
裴止修早就将那口柠檬水咽下喉咙，听到她的声音，他侧首，用探寻的视线询问她。
似乎并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温若穗有点尴尬地指了指杯子，讷讷地说：
“这个杯子是我喝过的。”
玻璃杯里是刚刚她因为呛到而喝过的柠檬水，只喝了一半，还没喝完。
裴止修垂下眼眸，看了一眼手中的杯子。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玩味，瞳孔中笼上若有若无的柔意。对着她状似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只简单说道：
“噢，拿错了吗。”
与她的慌张不同，他拿着玻璃杯，从头到尾都表现得镇定自若，英俊的脸庞上不带一丝尴尬的情绪，仿佛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很快，裴止修便气势沉稳、有条不紊地道歉地说：“对不起，刚刚没注意，实在是不好意思。”他话锋一转，又说：不过——”
“不过什么？”她不明所以地问。
裴止修敛起眉宇间的神色，眼神中泛着漆黑的墨色，看着她，一字一顿说得极其清晰：
“我既然我都已经喝了，那多喝几口，也应该区别不大，温小姐，你说对吗？”
“……”
温若穗顿时就被他的话窒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