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若穗又过去，柔声赶他：“裴先生，你坐着就行，我很快就忙完了。”
高不可攀的矜贵男人，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并不适合做这种活儿。
可裴止修并不这样觉得。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住语气，嘴角稍稍往上一撇：“就这么排斥我帮你？”
温若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裴先生你没弄过不知道怎么弄，不如让我自己来可能速度更快。”
这个理由充分了吧？
他应该不会想继续帮忙了吧。
裴止修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没有反驳。
在她的坚持下，他似乎终于歇了心思，只安静地站在一处，看她继续忙。
他是冷漠自持惯了的人，不说话的时候，浑身距离感十足。
温若穗一边重新系上围裙，一边有点犹豫地问他：“你真的不先回去吗？”
他其实真的没有必要等她。
也没必要要坚持送她回家。
裴止修没有说话，只是很认真的看着她系围裙的动作。
看她系背后的带子有点麻烦，他还搭了一把手。
正当温若穗以为他就会这样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忽然冷不丁地来了句：“无论你再怎么说，我都不会走的。”
“……”
她也不是要赶他走啊。
她只是不想耽误他的时间而已。
这个人，怎么这么像在无理取闹啊？
可裴止修凝着神色，站在她面前再一次沉声强调：
“等你再一起走。”
温若穗无奈了一小会儿。
她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妥协了：“好吧。”
回到工作台处，烤箱和曲奇都已经被她收拾好了，只剩下桌面上快要裱花完毕的杯子蛋糕。
在把杯子蛋糕放进冰箱里的时候，她的注意力忽然回到裴止修身上。
今天晚上的他，除了最开始拿出手机看了几眼，之后的时间里，他就托着下巴，一直安静地看她工作。
明明她都说了，今晚没有时间招待他。
可他还是要坚持留在这儿。
明明她不太方便回答他的问题。
可他还是追问到底。
明明他可以不用送她回家。
可他还是坚持要送。
可能是觉得等待的过程有些漫长，裴止修衬衫袖子被半挽着，走到门外漫不经心地点了一根烟。
一个人站在玻璃门外的样子，还真的是格外深沉。
温若穗的思绪开始乱飘：
这人到底想干嘛？
来这儿仅仅是看她工作、无所事事地在这待一个晚上吗？
她越想就越不对劲。
温若穗一边收拾好洗手池里的器皿，一边想竭力解读出裴止修异于平时、十分反常的举动。
她这个人是比较透明的。
什么都能从脸上摸得一清二楚。
而他这个人确实格外深沉，难以捉摸。
他有着阅尽千帆的心智和经历，从他深沉内敛的外表根本看不出什么，而高深莫测的内心更让人看不透。
这一点上，两个人是截然不同。
她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冷冰冰的一个人，可却会主动帮忙。
还有在咖啡店时，他那种冷凝清淡的神色。
然后她从浦城离开，回到北城，而后在酒吧里的重遇，他又重新变得温和。
随之而来是烟花下，他酒醉下那充满乌龙的一个吻。
酒吧见面后，这些天里，他每天都会过来店里，似乎总是若有似无的靠近。
还有…刚刚他刨根问底式的逼问。
……
一切一切，都好像暗藏着什么她无法捉摸的东西，像雾一样，飘渺得似是而非。
温若穗的心脏蓦然就砰砰砰地跳。
她忽然又变得格外的紧张。
短短的相处时间足够让她领会到，他并不是没有城府的男人。
好像就是从最初的酒吧初遇开始，她的生活就走进了一个神秘的怪圈。
有些事情朝着控制不住的方向开始发展。
她平静如水的日子，好像被什么打破了。
*
温若穗忙完事情，把多余的食物收拾带给小猫，然后关掉店里的电器和灯光。
她推开玻璃门，门上的风铃发出叮叮的声响。
裴止修一手抄着裤袋，一手夹着烟，独自一人站在玻璃门外。
听见门内的声响，他将烟蒂捻灭，把抽了一半的烟头扔进垃圾桶里，低头问她：“忙完了？”
“……嗯。”温若穗应道。
她有点浑浑噩噩。
就连提在手上，给小猫咪的食物也变得沉甸甸的。
他率先向前：“那走吧。”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司机没有来。
裴止修拿着车钥匙，打开黑色迈巴赫的车锁，紧接着亲自给她打开副驾驶的门。
“……谢谢。”她应。
两个人各怀心思到位置上坐好，系好安全带。
车里的空气，随着车门关闭，逐渐沉淀下来，一切都安静了。
车辆缓缓启动，开往无边无际的夜色之中。
晚上这个时间并不堵车。
车流十分很通畅。
他开车也开得很稳，健壮的手臂有条不紊地把着方向盘。
在间断经过的路灯下，从侧脸看过去，他鼻梁高挺，嘴唇微微抿着，一点若隐若现的笑意都没有。
也不说话，好像只是为了专心致志地开车送她回家。
温若穗坐姿坐得直直的，一点儿也不敢再去看他。
她惴惴不安地坐在车里，转过头去看窗外不断退后的景象，有种莫名想逃开的冲动。
好在从店里到她家的距离并不远。
没多久就到了。
车子就停在小区的路口。
她提着篮子匆匆打开门，尽量保持沉静地说：“我先回去了，谢谢裴先生送我回来。”
“等一下。”
裴止修也摘下安全带，从驾驶位下来。
他长腿一迈，绕到副驾驶的这一侧，直截了当就拉住她的手。
动作中比起之前有种强势的霸道。
温若穗猝不及防被他的这个动作弄乱了节奏。
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故作镇静。
她轻咳了一声：“怎么了？”
微妙的情绪在心里胡乱地搅动着，让她紧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裴止修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轻声说道：“今天晚上，还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聊聊。”
温若穗蓦然一怔，她紧张的时候就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她声音细细地应了一声：“……什么事？”
因为紧张，她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只能垂下眼眸去看他的手。
只见他的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手指骨骼微微弓着，指节分明的轮廓宛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裴止修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
他看见她因为紧张和不安而颤抖的睫毛，像蝴蝶羽翼一般，缭绕在他的心头之上。
停顿半晌，他才语焉不详地说：
“就是聊聊——那天晚上的事。”
温若穗被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问道：“哪天？”
裴止修明亮的眼睛一直凝视着她的脸。
他眸中的情绪像雾霭让人摸不清，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目光动了动，他说：“在祁铭骏酒吧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