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别墅的第八天，沈如樱愈发想要出去。
她拖了把椅子到窗前，趴在窗口，双目没有焦点地盯着虚空，晴朗冬日阳光暖暖落在身上，风却是冷的，刮得她脸疼。
裴晏初唤她去吃饭，沈如樱没听见般，无精打采地晃晃脚丫子，脸颊靠着手臂，耷拉着眼皮。
做工精致的蛇形脚链贴着她的脚踝，远远看着，像是一枚环在脚踝的纹身。
也没心情跟狗狗玩，沈如樱前两天无聊时，还有闲心翻阅书籍，引经据典，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裴小白。
原本给它赐名裴小王八，仔细一想，光明正大地将裴晏初的爱称换到小狗身上，未免太委屈这只小柯基了。
“樱樱？”裴晏初又唤了声。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默了默，沈如樱察觉到男人走近，立在她身后，随即肩膀便多了份重量。
“下午陪你出去逛逛？”
闻言，沈如樱终于恢复了点活力，迅速收回视线。
“去哪儿？”
“一起遛狗？”
“……”
“讨厌你，”沈如樱闷闷地说。
“去吗？”
“我想回家。”
裴晏初顿了几秒，“好。”
沈如樱一时以为自己幻听了，她仰起脸，看见裴晏初神色淡然，眉眼清冷，熟稔地拨了拨她垂在耳畔的发丝。
禁锢在别墅的日子太过封闭，沈如樱变得不修边幅，连头发都懒得打理了，松松散散地束着，随意搭在肩头。
他没有清楚说明什么时候放沈如樱离开，但在沈如樱这里，意味着她随时都可以离开。
傍晚沈如樱换上厚实的衣服，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出门遛遛裴小白。
年幼时她的力气还不能很好地控制家里的那只拉布拉多，沈季舟又对小动物不感兴趣，父母忙于工作，所以遛狗的任务多半是家里的阿姨去做的，沈如樱就在一旁好奇跟着。
她生疏地牵着裴小白的绳子，迈出别墅大门。
柯基活蹦乱跳，一股劲往前冲，裴晏初面色冷了冷，发出指令，“小白，定。”
裴晏初十分擅长训练小动物，他可能天生就具有当老师的威压感，无论狗狗还是沈如樱，他都能按照条例严格管理。
当然，这里指的是十七岁的沈如樱，裴先生曾经答应教她高中数学，事先约法三章，沈如樱因为食言还挨了一教鞭。
一下就给沈如樱打老实了。
此刻裴先生又拿出极严肃的气势，柯基果然乖乖听话，定在沈如樱脚边，不敢乱动。
等裴晏初不急不缓地关上门，他才允许小狗往前走。
裴晏初顺便教沈如樱一些简单的指令。
“定”、“蹲下”、“握手”……
沈如樱玩得不亦乐乎。
这么多天，她终于露出真心的笑容，裴晏初注视她带着笑意的眸子，指尖蜷了蜷。
往回途中，沈如樱迈着欢快的步子，不自觉地哼着歌。
她踩着裴晏初的影子，觉得外面的空气都要清新许多。
“如果能一直这样……”
沈如樱回头看去，裴晏初话说了半截就没说了，薄唇微抿，神色有些阴郁。
沈如樱按了按围巾，露出口鼻，呼出的气体变成白茫茫雾气，脸颊被熏得晕红，“你说什么？”
裴晏初眼神闪烁着微光。
路边橘黄色的路灯渐次亮起，斜侧着照过来，将裴晏初俊朗的脸庞分成阴阳两面。
他说：“我想跟你结婚。”
……
小白有属于自己的一箱子玩具，沈如樱拿了个小球，在别墅院子里解开狗绳，放它自由活动。
她随手扔出小球，柯基颠颠地捡回来，吐在沈如樱脚边，短小尾巴晃得飞快。
它兴奋地等着沈如樱再次扔球，沈如樱却有些心不在焉。
裴晏初这算是求婚了吗？
应该不算吧，哪有这么随意的求婚。
可是他说想跟我结婚欸。
也可能是他随口说说。
但裴晏初是只会随口说说的人吗？
他当时的表情很认真呢。
沈如樱心脏闷闷的，她不记得自己当时什么反应，巨大的震惊后，含含糊糊地混弄过去了。
与其说糊弄裴晏初，倒不如说糊弄她自己。
胆小如沈如樱，根本不敢仔细思考结婚这件事情，既没有勇气爽快地说出那句：“好啊，我们结婚，”也没有勇气狠心拒绝。
在他们俩这段跌宕多年的感情中，裴晏初无疑是受伤最深的人。
沈如樱盯着自己的影子，忍不住上脚踩踩，暗自在心里唾弃它。
怎么带沈如樱来的，裴晏初怎么送她回去。
仿佛一位送孩子远行的家长，他倚着门，薄唇衔着细烟，眼皮微微垂着，静默又深沉。
沈如樱收拾了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避开他的视线，抱着书包，低声说：“好了。”
“嗯。”
裴晏初没有再重复挽留的话。
路边风景一道道掠过，沈如樱揪着衣角，望着车窗外，呼吸压抑。
小区附近，裴晏初停下车。
两人同行几步，裴晏初主动驻足，向她告别，正如沈如樱若干年来说过无数次那般。
“再见，樱樱。”
沈如樱捋了捋书包肩带，垂着脑袋，几乎听不见她的声音。
“再见。”
气氛凝固一瞬，裴晏初动了动，转身离开。
沈如樱咬着下唇，她能感到裴晏初这一次的决绝和失望，那样绵长，幽幽缠绕着她，沈如樱眼眶酸涩，心尖好似被剜掉一块。
她紧紧凝视着他的背影，思绪紊乱，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问她。
你不想与他白首偕老吗？
答案当然是——“想。”
她抬起脚，一步两步，逐渐加快速度，不顾一起地奔向他。
裹挟着刺骨的寒风，沈如樱抱住男人的腰，脸埋进他背后的衣服里，吸了几口冷气，肺部刺疼，她收紧手臂，用了许多力气，千言万语，再多的珍重和爱意，只化作一声带着柔软哭腔的——
“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