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们忙忙碌碌，济慈商会的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在一旁干瞅着。
这些兵老爷上来就扣“勾结白莲教”的大帽子，管事担当不起责任，只能当缩头乌龟。
还好官兵也有分寸，只是搬走库房中的武器财物，没有真的刮地三尺，给商会留下一分活路。
黑皮肤的千户面色严肃，装模作样的四处查探，似乎确实在找勾结反贼的实证。
靠近候客厅时，一只眼睛忽然瞥到邹川提着的万妙藏心剑，神情微动。
“这是什么宝贝？”
随即快速靠过来，随意的说道：
“小子，这剑在你手里真是浪费，估计你根本看不出这宝贝被人遮掩过气机吧。”
邹川面色不悦，喝道：
“这是我的私物，与商会无关。”
管事见状也额头冒汗，连忙解释。
“军爷，这把剑是我家老爷，云州第一高手，六神道尊亲自赠出去的，您若要收走，岂不是打我家老爷的脸？”
六神道尊威名赫赫，早年多行善事，在云州很多人都会给他面子，管事本以为这次也一样如此。
谁知黑皮肤千户压根不在乎。
“哼，照你这么说，这把剑也是商会的罗，那此人也有勾结白莲教的可能，军爷我今日开恩，不押走你这张贱嘴，老实的把赃物交出来，别耽误千户我剿匪！”
一口气说完，他就伸出一只大手，握住万妙藏心剑。
邹川神色如常，握剑的手纹丝不动。
“你当真要如此？”
“放肆！谁准你一个贱民和老子这么说话的？我就知道你是白莲教内应，竟敢阻碍老子剿匪！”
黑皮肤千户不断的施压，帽子一个接一个，都拿白莲教当文章。
邹川和他对视良久，忽然目光低垂，顺势松开握剑的手。
如此近的距离，自己三息之内，已经将对方的习惯和弱点看透，杀他不费多少功夫。
只是此处是对方的地盘，密密麻麻的官兵不知有多少，对方背倚朝廷，打着天大的帽子做事。
自己如果敢反抗，那就是坐实了造反的名头。
世道如此，朝廷昏聩，即便是邹川这等强者也无可奈何，只能低头。
况且低头也只是暂时的，此人早晚有一个人的时候。
黑皮肤千户满意的哈哈大笑，一把夺过宝剑，别在腰上。
“算你小子识时务，今日就放你一马。”
“以后记住了，官府做事，你只有老老实实听着的份，没资格回嘴，老子说这把剑是赃物，那它就是赃物，老子说你老婆是赃物，你也得第一时间给老子交出来！”
官兵一直搜索到天色将晚，才抬着数十个大箱子，满意的离开。
直到此时，管事才面露疲惫，转头向邹川道歉。
“今日是我们商会的私事，牵扯到道长，还请道长放心，我们老爷定然不会咽下这口气，要叫他们连本带利的吐回来，到时候小老儿会携剑和赔礼登门造访，还请道长通个去处。”
邹川摇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这口气，他可不打算咽太久。
“不必多事，你们若有心，就把赔礼送给我师傅长安真人。”
“多谢道长担待。”
......
夜色已深，天气不知为何陡然生变，晚霞久久的盘踞在夜空中，化作一团厚重的雨云。
官兵回到城外大营，见状纷纷躲到营帐中，点起数盏明亮的牛油灯。
军需官很快将一部分银钱换成荤食，一车车牛羊肉散发着令人呕吐的气息，伴着鲜嫩的瓜果和刺鼻的烈酒，送入各个营帐。
雨天路泞，有一辆车侧翻在地上，宝贵的肉食洒到地上，被蚂蚁爬满，竟然也无人在意。
官兵们大鱼大肉，享受着今天的“劳动成果”。
“曹他大的，这些干买卖的真有钱啊，抢一次就够我们吃一个月的。”
“哼，这帮贱民有钱都藏在家里，我们在外面拼死拼活，保他们的命，结果连军饷都发不齐，饭都吃不上，他们却在城里好吃好喝，活该抢踏马的！”
“说得对，这些老百姓就是天生贱命，一辈子都是给我们干活的，不老实的干活，就抢的他们吃不上饭，快饿死的时候自然就听话了。”
“再抢几趟，我们军队就装备齐全，到时候屠几个村当叛贼，上面听着高兴，说不定我们也能去当官老爷！”
“都是千户大人英明，教我们这个好法子，不然我们还在乡里和白莲教打泥巴！”
兵士们兴高采烈，吃不完的酒肉就随便的扔到地上，用过度的奢侈宣泄心中的不满。
宴会一直闹腾到午夜，灯火才逐渐熄灭。
风雨声越发慑人，如同万鬼呼啸，迷茫茫的天地间，什么声息都难以关注。
一个身影从运粮车下翻出，顺手掏出一块熏肉，咬一口，又吐在地上。
没过多久，新兵蛋子何五突然尿急，光着身子起身，刚准备动弹，就发觉呼吸一窒，被人按住咽喉。
白毛一般的冷汗下意识窜出，何五正准备呼救，就发现呼隆隆的雷雨声中，营帐内安静的有如乱葬坑，士兵横七竖八的躺着，没有半点鼾声。
偌大的空间，因此变成停尸房。
“想活命就听话，回答我的问题。”
何五哪敢不从，发癫一般呜呜，额头挨上一记重拳才安静下来。
“你们家千户在军中吗？”
“当然，千户和我们一样，都在营帐中休息。”
“他在哪里？”
“红色的那个小营帐，就在中间，千户喜欢一个人住在那里，能处理私...”
话还没说完，何五就支吾一声，停止呼吸。
临死前他双眼瞪大，仿佛在质问什么。
邹川自然不会回答他，见识的事情越多，心肠就越硬，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心软。
天地一白，万物在雨中沉寂。
邹川身化黑影，在无光之处迅速滑行，找到一座独特的红色营帐。
神识扫过，千户正在当中，不过却是坐在门旁，似乎很是戒备。
邹川随影潜入，刚准备回头一拳，就察觉到一缕剑芒。
身形随之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堪堪躲开。
“小家伙，有几分本事。”
黑皮肤千户提着万妙藏心剑，缓缓站起身。
“你在防备什么人？”
“当然是你，老子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什么良民，肯定要干偷鸡摸狗的事情，偏偏今晚下雨，就干脆酒都没喝，在这破椅子上等你一晚上。”
一边说着，千户一边提起宝剑，震碎其上的掩饰，露出杀气冲天的剑芒。
“这种宝贝，就得是我拿着才适当，你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还是回去玩你老母吧。”
血红色剑芒化作毒蛇，发出饥饿的呼喊。
千户神念齐动，一身“见甲”神通运转，顿时有如天神下凡，化作黄澄澄的金人。
每一脚落下，都踩出一个龟裂的坑洞，可见力量惊人。
然而邹川却不急不躁，反而平静的注视着他。
“你今晚淋过雨吗？”
“什...”
话音未落，金甲一寸寸脱落，露出千户发紫的面孔，顺势吐出一口淤血，宝剑“当哐”落地。
他不知何时已经中毒，此刻毒发，竟然无法维持神通道法。
“我说，这雨就是为杀你而落的啊。”
邹川丢掉毒丸的外壳，收起卷霞随笔的神通，转换成辩气法录，然后伸出一只手，轻松的取下宝剑。
然后毫不犹豫的，将剑尖插入千户心头。
鲜血未曾喷出，而是诡异的爬上剑刃，缓缓的被剑体吸收。
“莽夫。”
临死前，黑皮肤千户只听到轻蔑的两个字，却再也生不起怒气。